“多年追名逐利,自然?多有树敌,父亲又?老了,昏了头脑,于是铸下?大?错……北境千里,一时沦丧,生灵涂炭……父亲是罪有应得,虽要枭首弃市,全家也并无怨言,只是小孩子难免惧怕……我本就不算康健,才下?了狱,便病起?来,整日昏沉不知事,后来我好了些,却?发现自己已不在牢中了——狱卒里有我父亲的旧识,念着恩情,铤而走险,给我用了药,又?报我病死,将我转运了出?去……” “我本是该死之人,为着我父亲的过错……可我没?有死,因此欠下?了许多债,我活一日,便要还一日的情……” “这?话是湛君你的外祖告诉我的,那时我全家尽死,独留我一人苟活,我自觉生无可恋,遂存了死志,你外祖想要我活下?去,便拿了那话劝我……我没?有一天忘过……” “你外祖是位隐士高人,久居于东郡临海的孤山上……父亲与他有旧,曾很有些深厚情谊,绝境之中忆起?,于是写了血书托付……” “我到孤山时九岁,那年你母亲五岁……” 他停下?,眼睛盯着一处,良久,眼神?竟涣散起?来。 湛君不免要哭,这?一哭,姜掩便再次回了神?。 “她不怕人的,很爱笑……我初见她时,她抓着父亲的革带,歪着头笑,双角上各缀着颗硕大?圆润的珍珠,迎光闪烁着,好似人的眼睛……” “她叫云开?,小字唤做月明……我改了姓氏,做了你外祖的儿子,他很高兴,说好寓意,我同你母亲乃是命里注定的兄妹……” “哈,兄妹……”他谑笑,“是命里注定……” 他笑到咳起?来。 湛君呆了。为他话里的深意。 “你母亲很乖的,再没?有更听话的,你外祖叫她唤我阿兄,她很高兴地就喊了……阿兄,阿兄……” “我去之前,她与父亲相依,我去之后,三人为伴……后来她只依靠我,可她从来只唤我阿兄……” “她只把我当作阿兄,我却?卑劣地想着永远同她在一起?,以至留她到二十岁……” “你外祖说的很是,命里注定的,我与她只能是兄妹……” “她二十岁那年,遇到了你的父亲……她告诉我她爱上了他,要到禁中去做贵人,想我同她一起?去……”他苦笑,“我怎么肯?” “我不敢叫她知道我不可告人的渴求,只拿阿兄的身份压人,强硬地不许她去,她生了我的气,同我大?吵……我不能接受,可是没?有办法……她终究只把我当做她的阿兄……那时我觉得人生没?有意义,我忘掉了对天下?人的亏欠,只恨不得一死了之……我到底没?死,只是躲走了……能与她同时活着,也能叫人觉到满足了……我怕她过得不好,却?又?无法眼见她的愉乐,那是另外一个人给她的……没?有了她,我一个人浑噩着过了许多年,后来有人辗转送了信给我……我一直想,要是当初我能不顾一切地带她走就好了,哪怕她说那些话,我也该带她走,她就算怨我恨我……只要她活着……我应该早些去找她,而不是叫她千方百计地筹谋见我……” 他看向湛君,“我厌恶你们?喊我舅舅,倘若她不是喊我阿兄……” 湛君已泣不成?声。 姜掩从回忆里抽身,眼带慈爱的笑,“我已经在失去你母亲的痛苦中生活了足三十年,三十年……湛君,你只当可怜我,叫我去见她吧……我以医者的身份死于时疫,是为苍生而死,是死得其?所……我只要活着,便仍是亏欠天下?人,我死了,一切便能终结,这?么多年,我很累了……湛君,你能明白的,对么?叫我去吧,我可以满身轻盈地去见你母亲,我很想她……” 湛君只是大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