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的话已是浪费时间,再同她在这上头争个长短又有何用?倒衬得自己好似小儿斗气一般,扯头拽脸的,面子里子全丢了个干净。 国难当头,边关兵祸方起,朝中乱象频频,各大世家串联勾结,寒门清流各怀鬼胎,天子脚下已多的是人在浑水摸鱼,地方上又有多少暗度陈仓的蝇虫?而她又有多少时间可以在无谓的闲话里浪掷一空? 心念及此,成璧已生出些许悔意。兴许今日不该来此,也不该……只因先帝临终前的一席话语,就对一个陌生之人寄托了不切实际的期望。 女帝沉默了片刻的功夫。吕平章见她神色郁郁,便提起壶柄为她满上一杯红茶,缓缓开腔:“我知陛下心觉草民觊觎天子宠侍,乃是贪色之辈。可若真如此,草民当将心思藏得彻底,断不该叫人察觉才是。觊觎是暗地里的勾当,草民坦坦荡荡,欣赏而已,且又知陛下素性宽和,仁君面前既无需规避,何话不可说?草民知晓,陛下今日来此本有正事,纠缠无益。只剩一句,还请陛下审慎思量。” 赵成璧抿着茶水,“思量什么?” “沉贵卿绝非贪慕王权富贵之人。若待来日,陛下有意择立容珩为正室君后,还望陛下顾念沉贵卿昔日替身侍奉之功,放其出宫自寻生计。” 成璧听得愣怔,手一抖,半杯茶水险些喝进了衣襟里,连忙敛下神色将那盏儿凑近嘴边强灌下一大口,眨着眼睛勉强笑道:“这是什么话。吕师过虑了,朕怎会为区区一介贱奴做那遣散后宫的蠢事?” 小皇帝面红耳赤的,想来吕雩先前那话虽未必直戳在她心坎上,却也恰中了某处隐伤。吕平章亦不再纠缠,只将视线投往那明炉上的水盅。 成璧前几杯喝得极快,有如牛饮,非但未品出什么滋味来,反而越喝越心焦,燥得连解乏补气的红茶也咽不下去了。 茶炉已续了一次水,如今将将滚沸,耳畔水声汩汩,窗外山雀啾啾。展眼望去,远山横林、归鸟倦宿,正是疏淡暮色方起。 晖晖夕日映兰舍,垣屋参差竹坞深。茶炉烟中一味清愁盈溢,漫上这修兰苑简陋木墙上的一页字画。 那画乃是前朝大儒方德潜所绘的京师百景图,名家手笔精雕细琢,落款印鉴一应俱全,好一幅珍品佳作,本应秘藏于大内玉匣,又或束之高阁,却偏生被这吕山长大喇喇地摆在那儿任人欣赏,全无半点藏私之意。 整间屋舍无一处精心巧构,却又无一处不美。是那种鲜见的温平闲适之美,高蹈中自成一派,竟是好一间大雅之居。 而雅居的主人呢? 坐在她面前的那个妇人,一身葛布麻衣,样貌寻常,含笑时细眸微眯。 神采风流,追月寻星。 “陛下可息怒了?” “吕师说笑。朕何曾气怒呢?” 天子终究是天子,不应自降身份与下臣置气。 想明白这点,那气自然也就顺遂多了。 “如此甚好。第二道茶,滋阴平气。草民便以此向天子赔礼,请陛下恕草民妄语不敬之罪。” 吕平章自架上取了一只黄竹根剜出的盖碗,碗底是早前用茶针撬好的一块熟普,将沸水注入其内,不多时便有异香飘出,高锐沁心,不下幽兰清菊。 这头一滚乃是“洗茶”,入不得口,吕平章手腕轻旋,将沾着尘垢的茶水尽泻于地,登时满室生香。第二滚水注入,又静置片刻,揭盖之时喉舌都似噙着甘露,韵味悠长。 成璧捧场道:“好功夫。吕师全才,朕自愧不如也。” 吕雩却弯弯眼睛狡黠一笑,“草民侥幸多活了快三十年,算不得全才,只是在勾栏院里向各路红颜学了些点茶的手艺。人家是用花活来糊口,而草民纯然是借花献佛了。” 听了“勾栏”一词,女帝微一皱眉,却不横加贬斥,只是道:“茶道本近于禅,自古非大儒贤者不可参透,原来如今也可与民同乐了。” “风尘之中多奇士,谁说妓子不成佛?我原以为,陛下虽有股子迂劲儿,却该与迂腐政客有本质的不同。这头一遭的,便是该将吾辈女子看做第一性,天底下只要是好的,都该叫女子同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