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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野草


向而行。故而,要说他是从哪来的……说西洲已不恰当了,他分明是从大胤内地往西北行来!

    内地之贼,便是家贼。若这么说,倒也不是全无可能……

    女帝将周边几处郡县及势力范围在脑中一过,隐隐有了明悟,这倒是和她先前在京中的猜想不谋而合,也正因如此,她才决意以身赴险,用饵去钓一条老而弥辣的大鱼。

    想明白这一点,女帝的心气略略顺遂了些,再瞧白音,也稍觉有几分乖巧可爱。

    然他的话又是不能轻信的,故而只可将他看作一个黠慧的对手,绝不能被他叁两句话给带偏了。

    女帝轻笑起来,两手捧起他的面颊,眸子一敛,俯身上前吻了吻他的侧脸,勉励道:“说的不错,这么快就明白该如何做乖小狗了,朕心甚慰。”

    她的朱唇软而凉,轻轻落下,一触即收,如同温柔到无解的晨雾。晨雾的温柔内核是无情的,它无差别地笼罩着山河万物,未有偏爱,不曾徇私。

    白音又一次涨红了脸,胸膛之中那颗心不自觉激越地跳动起来。

    他不受控地痴迷于她的施舍,流畅的脖颈之上喉结轻滚,想要去牵她的手,神情却猛地一顿。

    正茫然时,又将身板悄然蜷缩起来,想是那牵机引余毒未清,一旦动情则血脉翻腾,引动毒素,使他自胃里上及心尖涌起一阵尖锐刺痛。

    成璧静静地垂眸看他,他眼下应该是很痛苦吧。

    即便痛苦也不曾放纵自己滑入狼狈的境地,真是个暗藏傲骨的域外美人。

    若是他足够痛苦,那她便安心了。

    “小狗只有得到许可才可以去亲近主上。千万记住,你的主上,再不是什么西洲的右魁王,而是朕,大胤天子赵成璧。”

    白音忍着疼喘息不止,神色柔和,眸光缱绻。

    他并未往她的方向再凑近一寸,只垂着眼睛轻轻道:“记住了,娘子说的,我都记住了。”

    西洲小贼既已收服,那么余下的,便是清理些不顶用还碍事的废柴。

    漫天大雨之中,暗卫将白音的西洲仆从拖至道边,用绳子捆了拘成一列,挨着个地砍了脑袋。

    寒光划过,鲜血洒入雨幕,便似沧海一瓢,转眼间便被泥水急匆匆地涌来覆去。

    几个无头的西洲人沙袋一般倒在路边,那两个大胤镖师早在又遇上她一行人时就想偷偷溜走,却在半路被暗卫提了回来,再一眼见此景直慌得面无人色,绝望地连连求饶。

    那种尖锐的嘶吼号哭就像是霜夜深林里的寒号鸟,一声连一声,在生命尽头痛苦而翻覆地回忆着自己的老母和妻儿。

    女帝端坐车内,面沉如水。

    那哭声在她心中的旷野久久回荡,“爹娘”是镰刀,“家妻”是铁锯,“我那叁岁的孩儿”则是把带尖的狼牙棒,催心拔肝,千刀万锤,拼尽全力要砸烂她心里曾以为可以坚持的一切。

    那么恐惧,那么无助地号哭着的,是她的大胤子民。

    云舒亦是形容惆怅,犹豫多时,终于开口进言:“陛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一行人北上乃是绝密,多两个闲人便是多两处纰漏,若遇上行刺等事端,难免一时顾及不上,被人抓了把柄。人心隔肚皮,绝不能寄望于他人的忠诚,而将泄密的主动权交予旁人。”

    女帝沉声道:“眼下的确没到放饵的时候。”

    她蹙紧了眉,双目闭合,许久后,方淡淡启唇:“杀。”

    车外两声惨叫。

    她听见剑锋斩断颈骨的脆响,不是“咯吱”,而是“咔嚓”,快到几乎分辩不出骨殖摩擦造成的钝碍。那声音极富有穿透力,拨开淅沥雨幕贯入她耳中。

    雨丝寒凉,鲜血滚烫,天地仿佛一烘炉,炽焰哔剥作响之时,世界都在分崩离析。

    她没有睁开双眼,也没有说话,这是她作出的至恶抉择。

    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悲鸣。她身在帝位,灵魂却被罚没入无间地狱。像她这样沾了冤血的人,应是不配再有来生了。

    几丝血液喷溅到车窗的帘布之上。

    狂雨洒落,树影纷纷,道边肝脑涂野草,腥血屏风画折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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