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非挥开他的手。 “给我拿盅茶喝。” 朱青往冷茶里兑了点热水,谢知非一口气喝完,身子往后一趟。 “没事了,你去吧。” 朱青默不作声的替三爷掖好被子,掩门离去。 一灯如豆。 谢知非看着头顶的帐帘,静静的回忆起一些事,一些人。 是的。 娘盯着的人是淮右。 从郑淮左记事起,就知道爹和娘各有偏心,爹偏心妹妹,娘偏心他。 唯一的区别是—— 爹偏心妹妹的同时,对他也十分的疼爱;而娘对妹妹,则完完全全的冷漠无视。 他替妹妹打抱不平。 妹妹那样可爱,字写得那样的漂亮,书读得那样好,什么都乖乖巧巧的,为什么娘对她丁点都不喜欢。 为什么他生病了,娘能守他一天一夜;妹妹生病了,守在床前的,只有爹?不都是一个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吗? 为了这个事情,他甚至还跑去质问娘。 娘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然后让他滚出去。 正因为娘对淮右的冷漠,他这个做哥哥的,就分外心疼自家妹子,到哪儿都带着她。 其实他们兄妹俩哪里都去不了,祖父不待见父亲,也不待见他们。 祖父不待见父亲的原因,据说是因为娘。 郑家从武,因此娶回来的女人,个个雷厉风行,都是直爽的性子。娘是读书人家的女儿,是爹自己看上,硬要求娶回来的。 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兄妹俩生的日子不好,是鬼胎,和尚批命说会克郑家。 他们兄妹俩的活动范围,仅限于海棠院,就算逢年过节,他们都不能走出海棠院的大门。 他们一家四口就只能在海棠院,自个过年过节。 好在祖父虽然不待见他们这一房,吃穿用度上却从来不苛刻,别的房里有的东西,他们一样不少。 唯一苛刻的,是没有丫鬟仆妇侍候,凡事都得自己动手做。 爹每天无所事事,除了教他习武,教妹妹读书外,就是打理海棠院;娘则洗洗衣裳,偶尔动动针线。 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平淡无波。 每年的七月十四,爹都会去庙里添香油钱,爹给他们兄妹俩在庙里点了两盏长明灯。 每到这一日,爹天不亮就出门,娘搬把竹椅在院子里等,他和淮右就陪着娘一道等。 爹从来不会空手回来,会给他和淮右带些外头的新奇玩意。 娘也有。 但娘的东西,爹从来不会拿出来给他们看,都是关起门来偷偷给娘。 娘收了东西,半个多月都是乐呵呵的,这是海棠院一年中,最平和的半个月,他和淮右就是闯了祸,娘也只会对他们笑笑。 海棠院二进二出,后面带个小花园。 这巴掌大的地方,他和淮右早就玩腻了,有时候实在无趣,就缠着爹讲故事。 爹会和他们讲祖父打的一个又一个的胜仗;讲沙场秋点兵;讲苍茫的漠北,还有能热死人的齐国…… 他和准右都听得津津有味。 爹还讲郑家—— 讲郑家的祖籍扬州; 讲老宅边上的竹西亭; 讲扬州最出名的瘦西湖; 讲金兵入扬州时的惨状; 讲扬州人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 谢知非想着想着,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被子里,弓起的后颈脊背微微颤抖起来。 他长久的保持了这个姿势,直到第一声鸡鸣,才掀开被子下床,推开窗户,张开双臂,冲天际咆哮了一声: “啊——” 外间,睡梦里的朱青吓得魂都要跳出来,飞快地冲进厢房。 谢知非扭头,一脸平静道:“回京。”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