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发酵上的面团切一块檊平,再切成小方,手指一捻就是一片小小贝壳成型。简澈在一旁洗着木耳菌子,手僵硬得要命,声音都在发抖,“阿、阿姐,他们不是要吃肉吗?” 简清白他一眼,“醉汉的话也能听得?守城的小兵一日也就那些银两,买了酒哪里还够买肉?真想吃肉,酒醒得差不多了再让他们去别家买就是。” 简澈似懂非懂,但看着面不改色的姐姐,心突然就定了。 简清看他平静下来,也就专注着自己手中的麻食。麻食并非蜀地吃食,起于西北关中,也有叫猫耳朵的,前世简清师父就好这一口,每每酒醉就喊简清做一顿来吃。 小小的麻食用勺子舀来吃,也不会在喝醉后拿不稳碗筷的醉汉手中打翻,轻薄蜷曲的面片软和易克化,再烩一锅酸汤来解酒,做为醉后夜宵再合适不过。 ----- “军爷,您的夜宵。” 简清的出现及时解救了被三个大兵胡踢乱踹的大堂桌椅,她将海碗依次放到三人面前。酸甜苦辣咸,人生五味,寒夜里一碗冒着热气的酸汤,任谁都会流下口水。 三人一闻,皆是一怔,不由自主安静下来,捏住勺子,舀起一勺酸汤。 汤煮的时间不久,汤中几味还都各自分明,明明也没有什么特别材料,但在调料的促和下,却生出一种平凡又恰到好处的和谐口感,属于家的温柔贴心感迎面而来。 先前第一个进门的兵士脸都快埋进碗里,吃着吃着呜呜哭起来,“阿娘,阿娘!儿不孝啊呜呜……” 另两人脸上显出戚戚之色,揩一下眼角,不再搭话,闷头吃了起来。不知不觉,碗都空了。 方才哭起来的兵士伏案哭着睡了一会,等简清重摆好大堂桌椅,并一一擦完,回头再看,三人身上虽还有酒气,眼神却已清明起来。 “夜深前来,叨扰小娘子了,我们兄弟在此给你赔个不是。”说话的兵士脸上还有泪痕,恭恭敬敬站起弯腰施礼。 简清连忙去扶他,“哪至于如此,食客上门,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更何况军爷们守城一日,自然也疲乏些,只是我这里没有酒,倒是让三位扫兴。” “小娘子客气。”兵士苦笑一声,“做下失态之举,还请小娘子不要同大人检举我们才是。” 就听兵士话头一转,又道,“不知这麻食,是小娘子从何处学来?” “凤溪自然是没有这般吃法的,此物起于河套,兴于关中,酸辣口味也是那边的嗜好。不过是因为家中长……”简清一顿,将“长辈爱吃”换了个说辞继续道,“家中长辈书上有记,不知是否合诸位口味?” “今日是我兄弟三人到凤溪城整整十年,想起故乡亲人,借酒消愁,却没想到,在这里吃到了一口家乡味道。”兵士失笑,“小娘子何必自贬,以你的手艺,放到关中售卖一定也是客似云来。” 简清压下唇角笑意,道,“三位之后常来便是。” 兵士摆摆手,“那是自然。” 三人中面皮最黑的一位,忽然开口问道,“前些时候见小娘子店里吵嚷,有打砸之声,不知我们能否帮上些忙?” 简清想了想,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之前帮厨小工们来闹事那几天。但昨日和简澈点过银钱,已有八两有余,离半月之期还有许久,按现在的赚钱速度,等再加上面条售卖,想来近日就能提前还上欠债。 欠债这件事虽说简清感觉事有蹊跷,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即便被人闹事,也无处说嘴。简清不知这些大兵为何说起此事,但无功不受禄,有些人情,还是不欠为妙。 简清笑笑,轻描淡写地答道,“多谢军爷为我们酒楼着想。有些口角罢了,事情很快便能了结。” 一旁一直沉默的那个兵士看她一眼,起身重又拎起酒坛,拍拍黑脸汉子,“等发了银两再来。” 黑脸汉子嘿地一笑,“小娘子,你这样做好人,迟早要被人纠缠上。” 不等简清细细思忖,三人摇摇晃晃站起向外走去,之前打头进来的兵士落在最后,抵住门板,“夜深了,小娘子留步。” 简清目送三人离开,上了门板。简澈担忧问道,“阿姐,谁要纠缠我们?”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简清打了个哈欠,“走吧,该歇息了。” 收拾了大堂碗筷桌凳,二人向后厨而去。隔着门板,寂静的街上三条人影被月色拉长,当中那人步伐沉稳,哪有半点醉色。 黑脸汉子道,“喊她上肉,就拿面食来应付我们,这小娘子好生奸猾!”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