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头圆脑的管事笑呵呵将众人迎进门。 半个时辰后,一封加急密报被送至景烨案前。 确定陆停云和霍野具已离京,他眉头舒展,挥手招来李延福,“吩咐你办的事如何?” “回陛下,太医院的药方药渣皆无问题,仅是最普通的安神汤,”眼观鼻鼻观心,李延福答,“奴才亦让人重新打扫了紫宸殿。” 尽管在旁人看来,陛下有些过分疑神疑鬼,可联想到先帝的死因,他非常能理解,对方为何这般谨慎。 景烨:“钦天监怎么说?” 李延福:“一切如常,未见凶兆。” 眼周泛着隐隐青黑,景烨连续二十天没能安稳入睡,头疼得厉害,偏偏太医院开的药毫无用处,他只得将希望寄托于过往嗤之以鼻的天象。 今夜,可能加害自己的因素都被排除,景烨早早批完奏折,遣散宫人,躺进熏过安神香的明黄锦被中,久违感受到一种安稳的困倦。 沉沉地,景烨闭上眼。 ……然后,照常梦见了令人作呕的断肢尸首。 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着他,如沼泽般将他吞噬,带来叫胸口发闷的窒息感,当陆停云那张染血的面孔又一次出现时,景烨毫不犹豫,抬手,用力掐住对方的脖颈。 没什么好害怕。 景烨想,自己能杀陆停云一次,就能杀第二次,有神佛庇佑又如何,神佛可管不了人间事。 隐隐约约地,他听到周围有呼喊声传来,但景烨却分不出一丝神智去理会。 他曾杀过许多人,亲自动手倒是头一回,今晚的梦境依然真实,他能清楚地感知到,掌心下脉搏激烈的跳动,一下下挣扎,伴着牛乳般的细腻柔软。 “殿下。”景烨听到身下人这样唤。 好似濒死的天鹅,字句破碎,叫他愈发得意,指尖力道更甚。 紧接着,一道尖锐的疼痛刺中肩膀,景烨猛地打了个冷颤,睁眼,对上林静逸涨红的脸。 头发披散,他眸底遍布蛛网似的血丝,嘴角畅快的笑意未退,烛火摇曳中,犹如狰狞的恶鬼。 闻声赶来的宫女太监远远躲在一边,表情却并非敬畏,而是恐惧。 像在看一个疯子、一个怪胎。 仓促间拔下来的白玉簪深深扎进肩头,景烨鼻尖嗅到浓重的铁锈味,一瞬间模糊了梦境与现实。 “原来,”重重换过一口气,林静逸咳嗽两声,嗓音嘶哑,“杀人能让陛下这样快活。” 原来,即使在梦中,对方也没有任何愧疚悔改。 他居然还可笑地怀抱期待。 “……朕只是做了噩梦。”胡乱松开手,景烨道。 身体理智不受控制的滋味,使他烦躁难耐。 特别是,“子闲怎么在这儿?” 他分明叮嘱过,今晚的紫宸殿,仅能留自己一人,对方突然出现,难免令景烨起疑。 读出对方话语中的猜忌,林静逸冷冷反问,“陛下以为呢?” 他挂心景烨的身体,不知不觉便走到了紫宸殿外,后来又听见里面有重物摔落的响动,这才拨开宫人的阻拦进了门。 然而这番说辞,落在景烨耳中,只怕苍白得很。 明明是自己快被掐断了气,对方的第一反应竟是质问。 陆停云归京后,越相处,林静逸就越觉得景烨陌生,此刻更隐隐感到可怖,让他再升不起爱意替对方解释。 “抱歉,都是朕的错,”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景烨冷静两秒,唤,“李延福,宣张院判来替皇后诊治。” 李延福轻声,“陛下您的伤……” 景烨:“无妨。” “臣自当领罚,”脖颈红肿逐渐演变成骇人的青紫,林静逸起身,“但不知陛下,何日能做到和臣一般?” 和臣一般,领罚认罪。 刹那间,紫宸殿鸦雀无声。 陛下病在中元节后,私下里,宫女太监自然少不了议论,但无论是谁,都不敢把这些话拿到台面上说。 皇后未免也太大胆。 “夜深了,”直接忽略林静逸的提问,景烨道,“送皇后回宫休息。” 林静逸并不意外。 近乎窒息的经历叫他明白,景烨最倾向的选择,唯有斩草除根,不管自己怎样挣扎,怎样求饶,都无法改变对方的决断。 除非他握紧那支锋利的白玉簪。 陆停云百战百胜,功高震主,那林家呢?今日连他都受到景烨怀疑,自己桃李满天下的父亲、同在朝中的兄长,会不会也成为帝王眼中的一根刺? 懒懒趴在石壁上的宋岫,【他终于懂了。】 儿女情长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