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讲,沉祐翎有时候会过于敏感。她喜欢直率不做作的相处模式,我们这些男生就算很粗俗地在她面前骂脏话,她也不介意;但她不爱客套,还尤其讨厌……或说害怕过度对她示好的人,被她察觉,她便会设法跟对方保持距离。 「你好像很排斥对你太好的人耶。」我啟口说道,不着痕跡地想知道原因。 「我真的不是──」她似乎又想辩驳说她只是不习惯,但讲到一半就停下来了,接下来的几分鐘她都保持沉默,望着前方的眼神没有焦距,思绪彷彿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这副模样让我想起从前的自己──常常无缘无故发起呆来,胸口一下全被莫名的空虚跟不安填满,脑海也同时有好几件事在打转,全是不开心的事情。老姊曾说她其实不爱看我发呆的样子,会让她瞬间產生我只是一副空壳,灵魂已经不晓得跑哪去的错觉。 她还说,我发呆的时候,看起来很难过、很难过。 所以,面对发起呆的沉祐翎,我很识相地不再说话,相信这一刻她也不会想受到打扰。 十几分鐘后,坐在离学校不远八方云集里头,我正在画单点餐,沉祐翎忽然打破沉默问道:「杨翌宸,你有兄弟姊妹吗?」 因为我说我的胃不想吃饭也不想吃麵,所以骑车在街上找地方吃饭时,沉祐翎就敲敲我的安全帽,然后伸手指着前方的八方云集招牌,而我点点头,没有反对地将机车骑了过去。 不吃饭,也不吃麵,所以我们来吃水饺跟锅贴。 「有个大我一岁的姊姊,她在中部唸书。」虽然不晓得她问这个做什么,我仍旧照实回答。 「感情好吗?」 「还算不错吧,几乎没吵过架。」我说。事实上我也不太敢跟老姊吵架,因为她大概一脚就能把我踹进对面邻居家的阳台,惹她发飆吃亏的人是我。 我起身扬了扬手中的单子示意,接着走到外头将单子交给工读生。 回到位置上的时候,我发现沉祐翎正在看手机,嘴唇抿出很漂亮的弧度。 「简讯喔?」我随口问问。 「嗯,我叔叔传的,说他今天晚上又要被上司抓去喝酒,很哀怨。」她一边按按键还一边笑着说,我猜她在回覆讯息。 「叔叔?」我还是头一次听见叔叔会传简讯给姪女,果然天下事无奇不有。 「嗯。」她抬起头,接触到我困惑的目光,又补了句:「我父母亲在我小时候就车祸过世了,是叔叔收养我的,他现在是我的监护人。」 她说这段话时的神情很平静,嘴边还掛着微笑,但那微笑有些寂寞。我猜她叔叔跟她的感情肯定很好,好到连要被抓去喝酒这种事都传简讯来跟她抱怨,然而再怎么好,毕竟都不是她最亲的亲人,孩子总是会想念父母的,就像我。 我想,我也一直在等待爸妈想起我和老姊,然后回家,真正地回家,而不是只回来逛两圈,把家当成饭店,连和我们对话也只是简单的寒暄。 「最熟悉的陌生人」,用这句话来形容爸妈,对我来说实在很贴切。 所以我懂沉祐翎的表情。 「那你有兄弟姊妹吗?」我很好奇。 「没有耶。」她摇头,「而且我叔叔没有结婚,根本没办法有弟弟妹妹。」 「不要有弟弟比较好,我姊以前常骂我死白目国中生,升高中之后就改骂死白目高中生,可见她觉得我这个弟弟很麻烦。」我半开玩笑地说。 「有人可以骂你,很好啊。」她静静地说:「通常一个人愿意骂你,表示他关心你吧?可见你姊姊还挺关心你的。」 「听起来……你似乎很想被骂耶?我可以打电话叫我老姊帮忙骂你。」说着说着我真的拿起手机准备拨号。 她按住我的手机,当然包括我的手,皮肤接触害我一下子觉得体内有电流通过,还好我没有反射性地抖一下,不然就好笑了。 「我是在提醒你要好好珍惜。」她很俏皮地眨眼睛,然后将手收回。 可是我觉得又有一道电流通过,还比方才那一道更强。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