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香身上所有的行头,都价值不菲。全是近身服侍谢承思这些年来,他陆陆续续赏的。 有些是他叫绣娘做好了送给她,有些则是赐下布料,让她自己去裁衣。 谢承思不喜欢她打扮得寒碜。 他会说,她不穿是给他丢人,让外人看见,会以为怀王府苛待下人。 心情不好是,甚至还会反问,她不穿,是不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便是小到里衣鞋袜,他也要管。 而今夜她出城,也只有这些衣物能穿。 连包裹在双脚上的,都不是普通的白绫袜,而是极轻薄的锦罗。 被冷冰冰的河水一泡,更是薄若无物。 降香的腿脚都并在一处,脚踝上突出的骨节,难免会磕碰。 罗袜隔不住,左右骨节敲击,闷闷地生疼。 疼也不动。 脊背挺得笔直,直得恨不得要反折过去。 头发仍然垂在面前。 好像还在滴水。 腿上的双手,已经被泡胀了,越泡越皱。 但紧贴在身上的衣裳,已经被蒸干了些许,从河底带上来的水草和淤泥,板结成片,扑簌簌地剥落下来,掉在地上。 只有腿心接着发尾的地方,还像是泡在泥水洼里。 当然,这只是降香的感觉。 她从运河边被谢承思带回王府,路程不近。又在这里坐了不短的时间。 头发当然早干了。 大腿上也只余湿意,不留任何水痕。 指尖被河水泡皱的地方,早就恢复了原样。 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错觉。 降香并未预料到结局。 她出府时,信心满满,以为自己会顺顺当当地死去。 但她又很清楚,自己贪生怕死,一点也不想死。 要是想死,两年前下完毒,她就该杀了蒋神医,毁了解药,确定谢承思的腿药石罔治,就果断去死。她很清楚,自己逃不掉,今日即为证。 并且,就算有万分之一的侥幸逃掉,她也贪图怀王府的安逸,不想过上四处躲藏的生活。 若不然,哪里会拖到现在。 或许在王府捉到内奸之前,她就已经暴露了。 只是怀王暂时按兵不动。 她不知道他为何如此,但她知道,既然事败,自己不得不死。 ——末了,事到临头,还是不舍得死。 怀王殿下最后一个问题问得很对,他问到了关键。 降香其实不想害他的。 她也没办法。 长公主两年前与谢承思联手逼宫,换来今上登基。 逼宫事成当夜,长公主早就做好了准备,要动手铲除谢承思。 由她做内应。 她怎么能拒绝? 公主于她,是救命的恩情。若非公主,她早就横死街头,转世投胎去了。谁知道下辈子,投得是猪胎,还是狗胎? 降香自认为不是个好人。 但她识恩义,懂报偿。 降香闭了闭眼睛,脑中浮现许多年前的往事。 那时,她大约六七岁?她也记不太清楚了。 或许是这些年来,一直刻意遗忘这些记忆,使它们在她心中,只剩下些模模糊糊的影子。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