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哭,并没有哭出声。 就像那天的气候,黑色连绵细雨,却激不起半点声响。 苏云縓侧身站立,伞挡在墓碑上方。义工走了,老师叮嘱她要平安回家也先回去。苏云縓依然佇足,不让墓碑淋到半点雨滴,那简直像是她一生的志业。 宛如一幅黑色的画作,陈伯对范铭尹说。 人潮来来去去,陈伯虽然不放心,不过他总不能一直顾着她。忙了一个下午,陈伯差点晚餐都来不及吃,囫圇吞枣噎下几颗杂粮馒头和白切牛肉,他才打着手电筒去墓园巡视。 他没料到那名女孩还站在墓碑旁,整天的低温导致她的手剧烈颤抖,伞面雨水不断倾撒,越落越快,一片片打溼墓碑。陈伯问了她好几句却没有得到回应,他抓着女孩的手腕要强制带走,才惊觉她异常冰冷。 苏云縓终于气力放尽,陈伯赶紧搀扶她回管理室,正准备打电话叫救护车被苏云縓阻止了。 她甚至说出让陈伯不可置信的话。 「请让我留宿一晚。」 「不可能啊小姑娘,按这边的规定是――」 「拜託你。」 苏云縓跪下来,额头紧紧贴着地板,任凭陈伯怎么劝都没用。 「只要一晚就行了……」 在专业与人情伦理间,最终陈伯只能妥协,放任苏云縓睡在沙发,他不敢留下来,怕会闹出什么间话。隔天他比平时更早抵达管理室,苏云縓已经离去,只留下一纸半字。 『谢谢你陈伯,我去上课了』 曾经在战场前线奋勇杀敌的陈伯,却捏着那张字条痛哭。 他瞭解到这名女生晚上睡在这里的理由,而那理由和他起了共鸣,独留台湾的陈伯没有办法止住泪水。 对苏云縓来说―― 哪里都可以是她的家,哪里都不是她的家。 「所以她才会大学肄业。」范铭尹解开了履歷的疑惑。 「小云的母亲希望她能上大学,她也确实读了一年……」陈伯说。 「我看得出来她很会逞强。当然,同居一个屋簷下,我一定尽可能帮她。除此之外,陈伯,你总不会有过份期待。」 「我什么都还没说呢年轻人,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是这好几年以来她唯一带来的人。至于出自什么理由,陈伯就不会去管。」 范铭尹默不作声。 陈伯突然两手撑膝,弯腰低头说:「请你照顾好小云。」 「咦?那个我――」 范铭尹连忙起身,陈伯的身影,不知道为何让他联想到自己递出剧本给导演的姿态,如此卑微却又一心一意。 陈伯,不用拜託我也会去做,要拜託才肯做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会真正去做的。 「我知道了,我答应你。」范铭尹说。 他离开管理室,沿着阶梯爬山。 从一尊尊石碑中发现苏云縓的身影。她已经把墓碑清理乾净,现在正双手合十站在墓前追悼。 他也有要稟报的事。 显妣芳婷王母余孺人墓。 苏云縓睁开双眼,已经没了怒气,只馀留湿润眼眸。 范铭尹双手合掌,在心里默念:『王妈妈,您的女儿已经是位独立杰出的大人了,多亏她,圆轮庄才能和好如初。现在她也正被老闆器重。』 「拜託您继续守护她。」 范铭尹说完,面向苏云縓。 「我们回家吧?」 『好。』 她轻轻一笑,而那幅黑色画作便填上了彩虹。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