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将折扇收好重新放回袖子里,刚走到私塾门前,便看见一位拄着拐杖年约五十的夫子拿着一本《论语》出来,看见岐空,他停下步子,目光里有些疑惑:“这位先生看着有些面生。” 岐空恭敬的做了个揖:“敢问是吴润吴夫子吗?”她顿了顿,看见对方点头又接着说:“我叫承许,家父承履,奉家父之命来此寻故人。” 吴润嘴角动了动,目光由疑惑变为惊讶欣喜,但很快他克制住自己,目光重新变得平静,还有些怀疑。 岐空笑了笑:“家父平日长读一本写满注释的《论语》,想必是先生所赠吧?” 吴润眼中的怀疑终于被打消,他愣愣的盯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看了许久,还是红了眼眶:“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再听到承履这个名字。你和你父亲长的很像。” 能不像么,我就是照着他的样子变得。岐空默默在心里想,面上一片欣喜:“夫子,晚辈已在酒楼备好酒菜,请夫子前去一叙。” 两杯酒下肚,气氛才开始活络起来。岐空一口一个伯父,吴润听的甚是唏嘘:“当年承履那么小就离开村子,我原本还想着他不久便会回来,没想到,那次告别……” 岐空跟着也叹口气:“是啊,父亲这些年在长宁过的甚是辛苦,三十多年前他曾托人回来寻找祖父,没想到……从此他也断了心思,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的心事,身为子女,不能使父亲心安,我也……”她深深的看了眼屋顶,叹了口气,一口饮尽杯中酒。 吴润眼里闪过悲痛:“那时……” 岐空一直在用余光打量他,见此,知道对方一定知道些什么,面上疑惑且痛苦的样子:“伯父?难道你知道关于祖父的事情?” 吴润张了张嘴,似有千句话却不知从何说起,他深呼一口气,将杯中酒喝尽—— “那时候遭灾啊,人心呐!也遭灾!” 连续三年大旱。最后一年大旱,承履只身一人走了。第四年,迎来了蝗灾。人心惶惶。开始有传言——有人惹了龙王,有人惹了蝗妖。把那人祭天才能消除灾难。 岐空和小游对视一眼。 吴润抹了把眼睛,继续讲—— 他们说,那个人是承陆叔。 岐空皱起眉头。他们?他们是谁?难道是算命的?所以承履这么厌恶算命先生? 吴润嘴唇开始发颤—— 祭天是把人绑在柱子上,烧死。 岐空心里猛的打个冷战。烧死?活活烧死?一个咒术师被活活烧死? 吴润闭上眼睛。更多的细节他不愿意多说。那些天,流言甚嚣尘上。他偷偷告诉过承陆叔,让他走,承陆叔只是笑笑,那时候他还不懂,现在想想,或许当时承陆叔已经猜到结局了。他双手紧紧趴住桌子—— 承陆叔走了没多久,下雨了。全村的人都很开心。直到雨越下越大,下了三天三夜。水深齐腰,他们开始害怕,想走,可是大坝被冲毁,整个村子都被淹了。除了我们几家已经逃灾走了的人,其他人都死了。 全村人都死了……虽说有些残忍,但岐空听着并不太难受,还带了莫名的快意。一个村的人亲眼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被烧死,是多么残忍的禽兽才能干出来?这样的结果能说一句活该吗? 吴润手指稍稍放松了些—— 在我一两岁的时候,承陆叔背着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刚到我们村,一直在四处游荡着算命。 岐空愣了。 吴润又喝了一大口酒—— 没多久,我们村遭了旱灾。是承陆叔画符咒,下了雨。村子里的人想着答谢他,承陆叔没要钱,只希望能在村里搭个草棚,大家能照顾点他的生意,让他把孩子养大。磕磕盼盼的,承履也长大了。村里人也没以前客气了,当着面喊承陆叔一声先生,背地里叫他算命的、神棍,承履心里难受,也没地说,谁骂他爹,他就去揍谁。孩子好揍,大人没办法,他就去偷东西,搞破坏。末了,还是承陆叔上门赔礼道谢,渐渐地,承履也就不那样了。后来啊,就是旱灾了,他一个人,十一岁的孩子就走了。 语气越到后面越弱。最后一句差点没听清。岐空拿出手帕递给吴润:“伯父,没事了,我爹他、他现在也想通了。” 吴润擦了擦脸:“见笑了。” 送吴润回了家,岐空不自觉走到了和玉村村口。那条小路两侧,满是荒野的气息。在四十年前的某天,一个十一岁的倔强少年,背着包裹,一步一步顺着这条路往外走。她想,他一定没有回头,因为他心里明白,回了头,心肠就再也硬不了了。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