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最后一缕夕照悄然隐入远处山峦,夜色如一只温吞的巨兽缓缓袭入人间。万家灯火一盏盏亮了起来,黎山月坐在宽敞柔软的车内,车开的不快,让人昏昏欲睡,听大人的谈话,似乎是快到了,她拉开车帘,看向外面。 陌生凛冽,张狂开阔。 平整的道路很宽,从城市的心脏延伸到各个角落,汽车驶过,似乎可以听到这座庞大城市沉稳悠长的呼吸。 与她生活的故乡天差地别。 耳畔传来长辈们的谈话,那两位叔叔操着本地口音,她废了很大努力,才能勉强听懂一半,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语境,陌生到让她心间冷意渐盛。 她今年升高三,父母为了唯一的优秀女儿,罕见地放下过往,扯出多年未见的笑脸聚在一起,动用所有的人脉关系,将她送进这所全省知名的高中。 前方车座里,父母正在与那位校长谈话,语气诚恳到近乎谨慎。 她宛如一个待价而沽的商品,优点,特长,奖项,从父母的口中不无骄傲地传进他人的耳中,同时又不忘记有选择地贬低。如同全天下所有的父母那样。 他们已经习惯如此,将自己的意愿一股脑儿加在她的身上,比如这次转学,父亲与母亲从未问过她的意见,就这样仓促地在暑假最后一个星期告知她。 已经为她办好了转学手续。 没有问她是否已经习惯了原来的学习生活,也没有担心去到遥远的地方她能否适应,她一直以来都是父母眼中的乖女儿,从未给父母添过麻烦。 就如同无人在意海面下的汹涌巨浪。 至于住处,她是转校生,无法在校留宿,父母已经联系了住在C市的舅舅,让她暂且在舅舅家住上一年。 一切都是为了她的未来。用父母的话说。 手机在这时亮了起来,黎山月打开看了看屏幕,没有回信息,把手机收了回去。 那边一位叔叔顺着父母的话茬转头过来,夸赞起这个优秀听话的女儿,黎山月闻言抬起头,面上缀着完美和煦的笑,是别人家的孩子受到夸奖时那种最招长辈喜欢的笑。 眼里暗色仿若从不曾有。 “谢谢叔叔。” 她这样的表情,若是真要骗起来人,那也是为祸四方的。 乖巧懂事,落落大方。 这是从小身边众人对她最多的评价,冷脸相对的父母因为她罕见的面上有了几许光彩,更是将所有的希望投诸于她一身,似乎这样便可以借由她,在亲戚朋友面前寻得某种补偿。 她也一直如此。 她必须一直如此。 黎山月放松身体,往后靠在柔软的车座上,双眸微阖,暗淡星光将夜色揉碎漾开,与挺拔路灯一道,间隙洒在漆黑的车窗,斑驳光影在她的脸庞跳跃起伏,她的神情却极安静,安静到有些淡漠,仿佛周遭喧嚣变换都与她无关。 长长的睫在光影下寂寂凝成不动的墨色,洁白的脸更显清寒。 是红灯,车停在直行道上。 旁边缓缓驶来一辆银白色的汽车,低调的车身在夜色下仿佛微凉的玉,停在黑色轿车旁边。红灯很长,有人在后排按下车窗,无意识往外一瞥。 撞见夜风下沉睡的玫瑰。 她无疑是极美的,冷浸溶溶月,清绝的一张脸,带着没有掩藏的冷意,像极了雪山顶上终年不化的积雪,月光静静平铺其上,暗藏着积年累月的秘密。 令人无法移开目光。 想要靠近,想寻幽探秘,但或许会被冻着。 那人罕见地没有移开目光。 他和自己说,他还没见过今晚的月色,或者星光,才会流连窗外。 绿灯不知何时亮起,汽车发动声响起,猝然带走了少年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