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合,乌鹊倦栖。几点疏星映照着四四方方的咸熙宫,配殿耳房亮起了烛光,一道倩影投映在了纱窗上。 颂茴端着点亮的纱灯走到炕前,将烛台搁在了炕桌,“公主,天黑了,歇歇眼睛吧。” 赵锦宁手里拿着一块雪白毛皮,她揉了揉发酸的脖子,继续低头缝制,“他马上就走了,得赶紧缝好。” 不一会儿,毛皮在她手里变成了一副精致的手腕护套,她拿给颂茴,“你瞧瞧可还看得过眼?” “公主折煞奴婢了,”颂茴接过来仔细打量一番,笑着说:“奴婢瞧着公主的手艺比针工局的绣娘还好十倍。” “也不好…”赵锦宁叹了口气,“比起我阿娘,还差远了。” 针黹女红是女孩儿必修的课程,就连公主也不例外,不过,她的手艺不是跟嬷嬷们学的,而是得益于母妃的亲传。 颂茴六岁进宫,至今已有十二年了,宫里大小秘闻也听过不少,她知道这位曾盛宠六宫的林贵妃,曾经是针工局的绣娘,一手苏绣无人能及。 听闻那年针工局裁制夏袍,青衫上绣的一杆墨竹得到了政德帝的喜爱。传召绣娘封赏时,就此见到了花容月貌的佳人,之后林氏荣宠不断,直到生下公主坐上了贵妃位。 颂茴见赵锦宁伤感,忙宽慰几句:“贵妃娘娘在天有灵,一定不愿见公主如此伤怀。” “嗯,”赵锦宁又检查了两只护腕的线头,抬头望望屋内不见李偃,问道:“他呢?” 颂茴答道:“在廊下呢。” 赵锦宁拿着护腕出门,走到台阶就看到有叶无花的海棠树下站着个翩翩皎皎的年轻男子。 挺拔的身影,如松似柏。 望着负手而立的李偃,赵锦宁心头莫名一颤,这一幕,好生熟悉,就仿佛她曾经在哪里见过一般。 庭院静静地,脚步再轻踩上枯叶也难免传出声响,李偃等她走近一些,才慢悠悠地转过身,“我该走了,再晚一些不好出宫了。” 九月海棠无花,她俏生生的站在月色微醺的花枝底下,秀色夺人,可比满树繁花更值得观赏。 “这么快…”赵锦宁语气里带着不舍。 李偃往前迈步,离的她更近了一些,“嗯,要走了。” “给,”她把护腕递到他手里,笑眯眯的眸子弯成了月牙:“紧赶着做的,做的不好,哥哥别嫌弃,等日后我再做个更好的给哥哥。” 他垂眼看,是一副兔皮护腕,内里还绣了字,仔细一看,是他的字“知行”。 李偃摩挲着这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娟秀小楷,意外中好似还带了几分欣喜:“又给我做什么?不是叫你做个手袖冬天用吗?” “哥哥在外头奔波辛苦,我在宫里可以不用的。” 赵锦宁观察到他手指有薄茧,猜测他应该常常拿弓射箭,才做了这幅护腕,试探着道:“拉弓射箭戴上就不怕会被被箭磨伤了。” 李偃沉沉的望着赵锦宁,“有劳你费心,我定会好好佩戴。” “哥哥和我不必如此客气。”她坦然的迎着他目光,“哥哥在外一定要多多保重。” 李偃收好护腕,又往前走了一步,皂靴几乎要碰到她的绣鞋,他抬起两手轻轻搭在她肩头,弯下腰与她平视,眼里含着几分笑:“我不喜欢别人和我有相同的东西,你的这份心意只能对我如此。” 月光下,他的眼睛像深不见底的黑潭,眼波荡起,银光浮在澹澹水面,既潋滟生姿,也让人心生忌惮,“可听明白了?” 不管是心里如何想,表面上赵锦宁总是乖乖巧巧,恬恬静静一张小脸,任谁都挑不出错来,“我知道了。”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