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婴儿的啼哭,那产妇的丈夫脑中紧绷的弦一松,回头紧盯着那道门。 坐婆推门出来,臂弯里小心护着一个婴儿,她先瞧了那老妪一眼,笑着走到男人的面前:“孙家大郎,是个女儿。” 此话一出,男人倒还好,小心地接过坐婆手中的婴孩来瞧,那老妪却沉下脸,拐杖重重一杵,瞥着那道门:“生个女儿顶什么事!” 村邻们不好说话,在旁装没听到,老妪声音不小,里头才从鬼门关挺过来的年轻媳妇儿听见了,眼角浸出泪来,泛白的唇轻颤:“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你好好休息。” 屋中没了干净的水,倪素满手是血,衣裳也沾了不少血迹,她看了榻上的妇人一眼,走出门去,听见那老妪仍在嘟囔嫌弃儿子怀里的女婴,便道:“夫人不也是女子么?” 老妪眼一横,视线落到她身上,初时被她满手的血吓了一跳,随即又审视起她来,眉眼生得倒是齐整,那身衣裳瞧着也是好料子,挽着三鬟髻,虽无饰物作衬,却越发显出这女子的干净出尘。 “哎呀倪姑娘,快回我家洗一洗吧!”蒋娘子哪不知这家的老妪是什么脾性,见老妪脸色越发不对,便忙扶着倪素穿过人堆。 “年纪轻轻做什么药婆……” 那老妪在后头冷哼着,盯着倪素的背影,小声嘟囔。 “母亲诶,人家好歹救了月娘和你孙女儿的命,快别说!”那男人抱着自己的女儿,无奈地叹气。 “姑娘快去净手,再换身衣裳,他家的饭吃不成倒也罢,我给你做好饭吃!”蒋娘子将倪素带回院中,又将她推进偏房里。 倪素不止一次帮农妇生产过,她当然知道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便是即便家中媳妇生产,也不留“六婆”之流宴饮用饭。 倪素不在乎,入了房中洗净双手,才要解开衣带,却骤然停住,随即四下一望,试探般:“你……在吧?” 蒋娘子的女儿正在院中玩石子,忽听一阵风动,她抬起脑袋,看见自家院中的那棵大树枝叶摇晃,树荫底下如缕轻烟飘出,落入灯笼所照的光里,消失不见。 房中的倪素没听见什么响动,她才稍稍放下心,拉下衣带,却听“哐当”一声,木凳倒地。 她吓了一跳,隔着简陋的屏风,她隐约看见一道影子立在桌旁,他的举止有些怪,那双眼睛似乎也有些不对劲。 倪素重新系好衣带,扶灯走近,果然见他双目空洞,神采尽失,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影子随之而摇曳,但他眼睫未动,毫无反应。 “你的眼睛……” 倪素愕然。 明明白日里他尚能视物,但思及遇到贼寇那夜,他在车外似乎也是如此,倪素恍然,“难道,是雀盲?” 可鬼魅,也会患雀盲之症? 徐鹤雪不答,但倪素见他抬手之间,有风拂来,她手中的灯烛熄灭,房中昏暗许多,只有檐外灯笼的光顺着窗棂铺陈而来。 徐鹤雪隐在浓深的阴影里岿然不动,嗅到烛芯熄灭的烟味,便道,“点燃它。” 倪素不明所以,却还是从自己的包袱中摸出来火折子,重新将灯烛点燃放到桌上,随即她一抬头,正对上他的双眼。 春晖粼波,剔透而清冷。 “你……”倪素惊诧地望着他片刻,随即又去看那盏灯烛,再看向自己的双手。 她终于明白, 原来只有她亲手点灯,才能令他在夜里得以视物。 “你们鬼魅,都是如此吗?” 倪素只觉怪诞。 “我生前这双眼受过伤,非你点灯而夜不能视物。”徐鹤雪平淡道。 他本是伤残之魂,除非回到幽都,否则夜里若没有招魂者亲手点灯,他便不能视物。 倪素一怔,隔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吹熄了灯烛。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