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头,以不太纯熟的蒙语说了声“祝你长寿平安”。 老妇人高兴极了,拉着女儿的手,浑浊的眼底浮出泪光。 她?女儿会说两句汉话,生硬地低下头:“贵人仁慈。” 程丹若一?时叹息。 三天前,也是下午巡诊的时候,她?女儿拉住她?,说“妈妈”,然后掀开母亲身?上的毯子。 当时,老妇人身?下有粪水,手足冰凉,脉象时有时无,极其危险,程丹若立即加药。可她?牙关紧咬,药洒出大半,只能?让人扶起来,撬开牙关硬灌。 足足折腾小半个时辰,老妇人才吞咽下去,逃过了鬼门关。 今时今日,能?得到?这?样的一?声感激,所有辛劳,也就值得了。 不过,并非所有病人都像这?对母女一?样友好。 重症区有一?个瞎眼的老人,看诊时一?声不吭,无论问什么都不回答,阴沉地坐在角落里。 程必赢说,他的两个儿子都死在了汉人的手上,全家?只剩下他和小孙子。 因为?对汉人的仇恨,他第一?次不肯过来,宁可和其他人被关在营帐里。 不出两天,孙子也被感染了,三天就病死了。 讽刺的是,第二天,宫布就强行将他们迁到?这?边。 但他唯一?的亲人,已经不会回来。 所以,刚到?这?里的时候,给他药,他也不喝,歪在角落里等死。直到?隔壁棚屋的小丫头,在母亲的授意下,把药碗端给他,他才不得不喝了两口。 此?后几天,都是这?个小姑娘送的药。 老人不想喝,她?就眼巴巴地看着,叽里咕噜说着话。昨天,小姑娘的母亲不幸去世了,她?呆呆地看着母亲的尸体被拖走,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路追上去。 程必赢把她?抱起来,她?就拳打脚踢,哭闹不止。 蒙古侍女哄她?,她?也不听,程丹若给她?吃麦芽糖,她?一?口吐掉。 最后,老人从棚屋的角落里爬起来,抱走了这?个女孩。 现?在他们一?老一?小,在同一?个病房相依为?命。 程丹若例行为?他们复诊。 老人的底子很好,原本是重症,现?在已经转轻,倒是小女孩一?直反复发烧,因为?岁数小,又语言不通,无法表达感受,药加加减减,总不见效。 程丹若斟酌着药方?,回忆她?最近的表现?。 小姑娘的病不重,微渴微汗,所以加了少量竹叶石膏汤,是不是不该用石膏?用知母会好些? 她?思索着,怕女孩紧张,先递给她?一?块糕点?。 女孩舔了舔,却没有吃掉,慢慢啃着。 “吃吧,吃完还有。”程必赢哄她?。 但女孩拍拍肚子,摇摇头,把糕点?藏了起来。 程丹若以为?她?肚子痛,摸了摸她?的腹部,胃鼓鼓的。她?有点?惊讶,明明地上的碗里还有不少盐糖水,怎么吃这?么饱? 要知道,鞑靼那?边送来的粮食很少,一?天一?个饼,大夏这?边也就一?碗面汤,根本不够果腹。 莫非……她?问老人:“你是不是把自己的药给她?喝了?” 程必赢翻译了这?句话。 老人紧闭嘴巴。 每一?个医生,都会遇到?不遵医嘱,还自以为?对病人好的家?属。她?尽量解释:“你不能?给一?个孩子吃这?么多,就好像孩子只能?吃半碗饭,你给她?吃一?碗,她?会把自己吃撑的。” 然而,老人的眼底投透出了讽刺之色,打量她?一?眼,没有说话。 程丹若茫然了会儿,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像这?样的家?庭,恐怕给不起孩子一?碗饱饭。 又改口,“牛刚出生的时候是喝牛奶,你不能?让它吃草,却认为?这?是为?她?好。等等,你听得懂我说话?” 刚才可没人翻译。 老人冷冷开口:“那?又怎么样?你每天只给她?一?点?点?,她?怎么可能?好得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拳头攥紧,凶狠地像是一?只护崽的狼。 程丹若蹙眉。她?已经把原因说得很明白?了,老人不听,恐怕不是因为?不懂,而是因为?……不信任。 “塔娜。”她?没有再?多费唇舌,言简意赅地下达命令,“把孩子抱走,由你单独照顾。” 老人愣了一?下,旋即暴怒,太阳穴青筋毕露,脖颈上肿大的淋巴结好似随时会炸开:“你不能?这?么做!放开她?!不!” 但名叫塔娜的蒙古侍女,全然不在意他这?样的贱民,立即抱走女孩。 小女孩大哭。 “你不是她?的亲人,我为?什么要把她?留给你?”程丹若冷冷道,“不要把我的仁慈当做理所当然,你不想治,可以滚出去,把活下来的机会让给别人。”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