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们纷纷鼓譟起来。 兴许是太过喧闹,惹来宫正司司正前来查看,年轻宫女看苗头不对,一哄而散。 湖衣忆起那时宫女们的对话。 他刻意在寿康花园等她,莫非…… 哼,又犯傻。姑娘们的间聊时的鬼话怎可当真? 湖衣拍了自己一巴掌,逼迫自己清醒点。 待在皇宫中非长久之计,她该想的是如何脱困,而不是耽溺在搆不着,攀不上的虚妄念想。 她定了定神,正想往回走,忽见一个身影急急忙忙奔过来。 「我的好姑奶奶啊,你跑哪去了,大家都在找你。」是云水阁的宫女綺红,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在前面拐错弯,迷了路,绕了好大一圈呢。」湖衣想用胡乱瞎扯来蒙混过去。 綺红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开口急道:「陛下宣你侍读呢。」 「侍读?」湖衣翻了白眼。 「是啊,」綺红回道,「在不远的景祺阁,我带你去。」 她很想逃离皇帝的召见,但她见识过皇宫内苑的重重禁卫,若贸然出逃,势必又会被拦下,这回可不是几句斥责就能了事。 眼下只能顺从旨意,静待其变。 但是…… 湖衣心思繁乱,默默不语,不知不觉中,景祺阁已近在眼前。 綺红轻推了湖衣一把,「赶紧去吧,陛下等你呢。」 景祺阁是皇帝休憩之所,仪注起居比照行宫,一切从简。可是圣驾不在殿里,她遍寻未果,正想沿着穿廊走回去,却被几名太监拦下,引领她前去西苑。 阁楼以西是精緻的内花园,中央有座深广的天井,四周回廊环绕,廊壁以石刻镶嵌,叠砌山石与花池点景交错其间。 池中有座如亭,亭额上写着「倦勤斋」。 春日的阳光斜照,流水潺潺,偶尔传来燕子的嚶嚀声。 身着常服的皇帝站在如亭中的白玉石桌前,一派悠间自若,见湖衣走近,对她轻轻地招手。 「过来帮朕看看这幅古图。」 湖衣步向石桌,桌上平摊着一幅南唐时绘製的江寧府图,右下角有些褪色,但图中格局与现今的金陵城大致相同。 「朕瞧这古图有些褪色,你过来修补消褪的墨跡如何?」皇帝用纤长的手指敲着右下角。 看来需要修补的地方并不多。 湖衣心生疑惑。 「翰林院不是有一屋子的大学士,叫他们来补不就成了?」 「朕只想要你!」他说。 这话湖衣听得彆扭,脸色微沉,却也只能依言在石桌前安座。 她还悄声嘀咕:「作就作,反正很快就好了。」 湖衣研了墨,用朱笔仔细描绘着褪色的城池轮廓,再轻轻吹乾。 皇帝在一旁细看她的每一步动作,唇角带着浅笑,像是在观察一件新奇的物什。 炙灼的视线,使她备感压力,手中的朱笔也变得异常沉重。 「陛下是怕我毁了这幅图吗?」湖衣索性抬头问道。 皇帝也正盯着她,两人对望,四目相交。 在阳光下细看,皇帝生得眉目清俊,一双细长凤眼,眉长入鬓,还有天生上扬的唇角,所以总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但他苍白的肤色似乎透着隐隐的病气,和睿靖王的英武之气很不同。 九五之尊如此,实非兴邦治世之象。 「你在想甚么?」他问。 「没……没……」 忽然冒出大逆不道的念头,令湖衣心虚地别开视线。 「这是什么地方?」皇帝指着地图北边。 「那是白鷺洲,金陵八景之一的白鷺晴波就在那儿。另外还有鐘阜祥云、石城霽雪、龙江夜雨、乌衣夕照、秦淮渔笛……」湖衣敷衍着回答。 「是吗?」皇帝眼含笑意,「人人都说江南好,朕盼望有朝一日能微服出游,造访金陵古都。」 镇日关在这阴暗的皇宫里,谁不想离开? 湖衣心中埋怨。 手边的工作却没停下,转眼间,图中的朱线已然补全,于是她放下朱笔,改用墨笔在框线中补上地名〈白鷺洲〉、〈北苑〉、〈龙光门〉、〈玄武门〉。 皇帝专注地看着她绘图写字,忽然好奇一问:「闺女们都写簪花小楷,为什么你写的是隶书?」 「父亲要我每日临写〈曹全碑〉,没写完不能离开书房。」湖衣说着,想起父母,又是一阵心酸。 「沉孟季如此严厉?我倒不记得他的字跡如何。」 「家严笔力苍劲,行笔却迅速俐落,」湖衣不经意地答道:「陛下在批阅奏章时,大可仔细瞧瞧。」 皇帝摇了摇头,「朕向来让秉笔太监代行朱批。」 「太监?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