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回目光去看卓衍,却见他已是愣在原地。 此时,一个十岁左右穿着考究的小男孩从后一个轿子上下来,被唤作周通判的官员招呼他近前跟张学录行了礼,张学录连忙道:“周公子若想试一试伸手,便是差人知会一声递来家状保单即可,又岂敢劳大人亲自跑一趟……” 卓思衡懂了,大概周通判是想让孩子练练手体验一下考场氛围,所以即便拿了资格,也还是来试试。也不知道合不合规矩。 他欲再问父亲,却见其仍是望向门口,一动不动。 周通判已走了进来,也看到卓衍与卓思衡。 他猛然站住了。 卓思衡见父亲与周通判对视,一个是面色漠然,一个是面色苍白,都是不大好看的神情,便知两人定然认识,却也不像曾经高世伯与父亲那般要好,说不定还有些纠葛在其中,如今相见便无重逢之喜,只剩气氛诡异了。 而卓衍已回过神来,以读书人的见礼微微压肩颔首,卓思衡见此,便按照像高世伯行礼那样弯腰抬臂,低下头去。 院内一时沉寂,许久,周通判带着儿子与随从自卓家父子面前走了过去。 卓衍则带着卓思衡,头也不回离开。 “爹,你们认识?”卓思衡觉得有必要知道并开解,否则卓衍若是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再像去年冬天那样因心事郁结而病岂不糟糕? 卓衍却只是拍拍他肩膀,平静道:“等考完就告诉你。走吧,去买支新笔。” 卓家父子在城内脚店住了三日,这里通铺便宜,卓衍便想自己住这里给卓思衡订一间小房,卓思衡却不同意,他觉得这种考试没必要这样破费,卓衍拗不过他只得答应。 此处脚店的通铺多是往来脚夫货郎,略体面一点的行商都去住了二楼小间,因此夜晚呼噜声此起彼伏,味道也是格外丰富。卓思衡觉得这里再差也比流放地的条件好,竟也舒舒服服睡了三晚,科试当天还起了个大早,一副抖擞精神的模样,卓衍很是欣赏儿子的随遇而安,又怕他听了夸奖过于得意失了考试的稳重,便没有说出口。 可他自己其实比儿子紧张多了。 科试虽然不似解试省试那般艰难,只考半日,但他是仍坐卧不安,见自己如此神情,也忍不住暗自嘲笑:当年金殿作答自己都未如此焦躁,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上考场,不论孩子如何出色,做爹的又如何放心安心? 卓思衡早晨被卓衍带至一个早餐铺子,这些日子他们为了省钱一直吃家里带来的干粮,今早父亲却为他点了粥佐小菜,还有一小盘淡黄色闻着清香的糕饼。 “解试与省试前,学子们都有吃广寒糕的习俗,搏个好彩头,糕有高中和高升的意思,广寒便是折桂,意味讨喜,其实味道倒很一般了,不若带到考场里当做吃食的五香糕美味。”卓衍看着认真谛听的儿子,将糕饼往他面前推了推,“这里不兴那个,两种都没得卖,只有这种店家自己舂得黄米糕,你吃过也算讨个口彩。” 卓思衡其实不信这个,他高考前也没像其他同学一样又买什么孔庙祈福笔又吃烧锦鲤,不也是拿了个全省第一,可见玄学不如自身实力硬。然而他见父亲只给他点了吃食,自己却面前空空,舐犊之情怎不让他动容?于是他便把粥推回去,自己拿过黄米糕道:“好,那我就吃这个讨彩头,爹你也吃些。” “爹吃过干粮了,不饿。” “那我吃了米糕再吃粥菜,太饱了答题未免昏昏欲睡,若是不吃就太浪费了,爹你就吃了吧。” 卓思衡知道怎么说能让父亲动筷,果然,卓衍明白儿子孝顺的意思,便也不再拒绝,父子二人一道用起早饭。卓衍教育孩子们食不言寝不语,除了慈衡,其余人都能老实照做,一餐无话食毕,二人结了账便往州府衙门去。 朔州这样偏远地方读书人少,考功名的读书人就更少了,科试当日,学事司只腾出一间堂屋便够用,大部分考试的是十五六往下的孩子,算上来送的家长或是仆从,门口都不超过二十人,卓思衡大概算了算,进去的也不过只有五六人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