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云中城城墙皆以深灰坚岩垒砌而成,仰观落帽,脖颈酸胀,浑然如山岳,轻松压过宁朔土墙筑城的气势,给人不可欺的庄肃之感,三门依次列开,最大的一个能三车并驷穿行而过。 饶是卓思衡此时比当年入宁朔城时成熟许多,仍然被好奇心与新奇感驱使,四处瞧看,被守军入城盘问时脸上还带着讶然的惊艳。 不过他倒仍是保有始终的细心,发觉入城队伍的前后有了许多书生学子模样的人,想来都是齐聚一堂到此解试。 忽然,他有种不详的预感,这么多人来这里考试,不会现在订不到合适的房间了吧…… 卓思衡心下一沉,也顾不上再欣赏大都市的繁华,紧赶慢赶入城,问路找到贡院附近,询问了许多家开在这里的客店脚店,都已无了房间,他先是略有些着急,但很快有了主意,再往远走几条街,继续询问。 其实他本不想去问那些看上去就比较豪华昂贵的客店,可是如今也顾不得许多,先找到落脚点才是要紧,于是就近走入一家叫东望楼的客店内。 这处果然与之前去过的小店不同,雕梁宽厅列了至少三十几张古朴的方桌,几乎坐得满满当当,中庭一小处天井里种着棵九曲枫槭木,绯叶随风纷纷落至堂间,触目可及皆是富贵清雅。 此时已有闲坐的客人朝他望过来——实在是这一身装束想不惹眼都不行。 卓思衡只是目光扫过便知这里大概自己是住不起太久的,但一路并未花销很大,银钱富裕,于此小小修整一晚再想他法也不失为一个主意,于是便问柜前的小二:“请问还有普通的房间么?” 小二打量他一眼,问道:“客官是……跑途的行商?” “我是来应试的。” 他话音刚落,临近一桌忽得爆发出一阵笑声。 “各位兄台,在下便说如今我朝圣主当国吏治清明,学风渐起远达千里,你看,连不知哪个山沟里的狗熊都爬出来考科举了。” 此人声音极大,调门又高,说罢还肆无忌惮地大笑,整个厅堂的客人都朝此处看来,眼见如此打扮的卓思衡,也都明白了说话之人在笑什么,有些早已忍俊不禁,也有些颇为慨叹摇头不语。 卓思衡当然知道自己被人笑话了,可是他心中并无屈辱的感觉。 若见识过朔州风雪,便知这身衣服多暖和舒适。 还是眼界决定见识。 他暗中叮嘱自己,往后去到一处新地新气象,定要牢记,万不能言语轻佻随意置评不懂之俗与未见之事,免得置自己于短视之境地,养成狭隘之心性。 “这……这怕是没客官能住的普通屋子了……”小二也十分乖觉,看得出卓思衡身家斤两,估计出他能出的房钱实在可怜,便用比较礼貌的方式谢客,又道,“客官,咱们这里天没那么冷,没得捂出一身汗倒生了病,找到歇脚的地方先换了大氅吧。” 虽说是拒绝,却也有好意,卓思衡笑着谢过小二往外走,笑声和指点声仍是如影随形,他只管迈开步,听到耳朵里也恍若不觉。 街上车马熙攘,卓思衡站在道旁,显得有些凄惨。 千算万算还是耽误了点时间,他在北都云中也没有熟人接应,总不能睡路上吧?他抬眼四目望去,却见此处离贡院已有一定距离,四周多出好些民居在巷道里挤挤挨挨。 他忽然有了主意,扛起自己的包裹,冲进其中一条小巷。 果然,在贡院附近的好多家宅此时都可赁闲置空屋给应试考生暂住,价格比住店要公道许多,还管饭,只是屋子大多狭窄陈旧,朝向也不好,好多都是杂物间临时改成。但对于要住上小一个月的考生来说,却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了。 他选中一家离街较远的安静人家,那家里只有两个老人带着孙子在此居住,价格公道,他便交了一月的租金,将东西搬进二楼的一间窄屋,此间干净亮堂,床榻舒适,还贴心准备了旧桌椅。 卓思衡心中慨叹:无论哪朝哪世,学区房都是房产投资的永远首选。 安顿之所已定,他终于脱下厚重的毛绒,打水洗了个极舒服的澡,带着一路风尘仆仆的疲惫倒头便睡,安然入梦。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