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须臾,卓思衡才看向他开口道:“最近吏部打算实行一套新的考课磨勘制度。” 沈崇崖不知道这和自己说得有什么关系,但心中有些好奇道:“大人……考课大年不是刚过没多久么?” “不是这种在一定时间里的大型通察,而是让吏部日常对官吏的擢升提拔有据可依、有迹可循。其中细则还在议定,不过有一条我会执意加上去,那就是四品以上中京府官吏若想任免,必须有过外放任职地方官的经历。” “那岂不是许多现下在任的帝京官吏不符合了?”沈崇崖一惊,这可是个大变动。 “此法开始施行后,必然是要对现有官吏的年龄做个筛选,不能人人都要求他们遵循,先划定范畴,再做打算。当然,此次恩科新任命的官吏就要严格以此为旨了。” 实际上卓思衡这样选择是为了不激化矛盾导致更有效的法令因为反对的人过多而困难重重,总要将一部分的次要利益慎重考量。 他和皇帝如果在这个时候树敌颇多,今后更多手段岂不要步履维艰? 这才只是个开始。 “那……那我岂不是已经有了外放的经历?”沈崇崖脑子还算快,“难不成大人早在安排我的时候就想好这个法令了?可是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先皇他还……当今圣上也……” “先皇还在世,当今圣上还只是太子是吧?”卓思衡无奈摇头,“所有事情都是从一个想法的雏形开始才有最终落实的完备,也不是我一朝一夕可决定的。告诉你这件事是因为我希望你能明白,吏部在明年伊始会格外忙碌,我那时候未必就在尚书省盯着,需要个对吏部事物熟悉的人主导,你有经验,又符合要求,是难得的恰当人选。而此法一出,你也不必担忧伊津郡的烫手山芋无人去接,如果不出我所料,怕是好多近京州府的地方官会成为紧俏位置也说不定。” 看着沈崇崖犹豫的神色,卓思衡又道:“可你如果真的对伊津郡放心不下,我也会尊重你个人的意愿,绝不逼迫你,这样听来我是不是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沈崇崖此刻也不知道该怎么选了,他本身抱定决心来向卓思衡陈言,可是听了这样一番大动作,他又有些动摇。 “可是吏部做这样得罪人的事情,我真的可以么?”沈崇崖说完又觉得自己表达的意思不对,赶紧习惯性补充,“我不是说自己怕得罪人,我是怕我没有能力得罪人……” “这个等你想想咱们再议。”卓思衡不为沈崇崖答疑解惑,只轻声道,“沈相……身体已是不大得行了,太医说这个冬天很难熬过去,你刚好回来便去看看,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这个时候他是一定会见你的。” 听说沈相的身体已到油尽灯枯,沈崇崖一愣,眼神迅速黯淡下去,只点点头。 卓思衡也不多留他,让他安排好后续的事情,临走前也不必非给自己一个交待,办好述职返回伊津郡后再想想也来得及。 沈崇崖告辞后,卓思衡静静靠在椅子上闭目冥思。 其实方才自己的回答已经在刚才的告知里了。 沈崇崖毕竟和沈相有亲缘在,有时候,这就是得罪人的资本。 但是沈崇崖自己却全无知晓,可见其真的从未有敢用过这个身份为自己谋私。但有时候身份特殊不谋私而谋公,也未尝不是一个灵活机变的选择。 但愿这次见面能给这小子一点魄力,让他今后可以乘风破浪勇往直前。 卓思衡叹了口气。 …… 一连五六日,卓思衡皆在中书省政事堂忙碌,待到恩科的事务都已处理得差不多,终于可以休沐一日在家好好洗个澡睡到大天亮。 曾几何时卓思衡最梦想的工作就是没有伴驾劳动的翰林院侍诏,他每天看看书抄抄实录,在满是梧桐叶子的院内闲庭信步,于窗下誊写各地联名奏表与撰写中书省下达的政令诏令……那种虽充实却不忙碌、可以优哉游哉的日子早在他生命中一去不复返了。作为即将步入中年的一国之相,他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