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这座城里的人都知道,我不会阻拦他们的决定,我会和他们站在一起。让这座城里的所有人知道,整个皇宫,整个神都也没有任何一位大人和将领会阻拦他们的决定。”女皇帝声音微寒的说道:“所有人都要站在一起,杀死这个人。” 顿了顿之后,她看着张柬之等人,缓缓的说道:“最关键的是让这座城里的人都知道,我就在这里,我不怕他,大唐不会怕他。” “大唐不会怕他。” 当她的话语在皇宫的城墙上响起时,永丰坊的河岸边,一名老人停了下来。 这名老人赤裸着上身,他瘦得身上似乎只有皮和骨头,一根根骨头都清晰可见。 但是他的骨头里却似乎蕴含着惊人的韧性和力气,让他可以一直不停歇的劳作。 在此之前,他一直都在担水。 他从河边的码头上担水送到街道上的水龙车里,他的喘息让他的胸腔剧烈的起伏,肺腑之中发出的声音,就像是打铁铺子里的鼓风皮囊已经撕裂了口子一般。 但即便如此,他担水的速度比寻常的年轻人还要快。 这条河叫做伊水河。 它在王离等人进入的长夏门城门侧入城,在城中经过归德、正俗、永丰、嘉善等二十余个大坊,朝南汇入城外的运渠,朝北则汇入城中的洛渠。 在这名老人还是年轻人时,他就在附近的酒坊里劳作,翻蒸谷物、担水、通渠、封泥,什么重活脏活都做,在枯水季时,他还会去做运渠和洛渠之中的纤夫。 他年轻时的血肉,便似乎在这样经久的劳作之中渐渐被消磨,渐渐变成了一张贴着骨头的厚皮。 这样的艰辛劳作也终于换来了足够的回报。 他在永丰坊这边沿河边有了一座自己的小院。 哪怕他一辈子都没有婚娶,哪怕他明知自己不会有多少年好活,但这就是他一辈子的愿望,而这个愿望完成,可以让他快活很多年。 哪怕只是在自己的小院里,在靠河的窗口坐一下午,只是回想自己年轻时的很多事,对于他而言都是快活。 若是坊间华灯初上的时候,有一壶浊酒,有一两道下酒小菜,那对于他而言便不只是快活,而是莫大的满足。 哪怕他已经如同风中的残烛,但即便这样慢慢的老死,他都很安心,都很满足。 在他拥有了这个小院之后,他已经不需要那么辛勤的劳作,不需要和年轻时这样去担水。 但是今日里,他的小院燃了起来。 不只是他的小院,他小院所在的整条街道此时都燃了起来,哪怕这条街道就在河边,但是汹涌的火势却无法遏止。 他的小院淹没在火海之中。 他的小院烧得可能什么都剩不下的时候,他还在奋力的担水,哪怕他喘不过气,他都没有停歇。 然而此时,他停了下来。 因为他知道这样做已经无用。基化、道化、宣范、思顺……他看到那些大坊都燃烧了起来。 神都以坊划分,每个大坊之中又有无数小坊和小市,而现今所有大坊共计一百零三,而此时他放眼望去,恐怕至少燃起了二十余坊。 而那人还在纵火。 越是往里,房屋便越是密集,街道更窄,那人放火便越是容易。 “没有用的,不要救火了!” 他停了下来,然后大叫了一声。 他根本不懂什么策略,不懂什么军事,但此时,他知道救火无用,知道再将力气花在这救火之上,便是毫无用处,就算他们更快更拼命的担水,都没有用处。 在这座城里,平时他的叫喊不会起到什么作用。 但这条街上,谁都知道他的往事。 在救火的人群之中,谁都没有他担水更多,谁都没有他年岁大。 所以此时他的叫喊,便分外的有力量。 随着他的这一声大喊,所有都在拼命救火的人们身体一震,都慢了下来,随即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和他一样沉默僵硬。 有人在此时补了一句,“拼命担水泼水都没有用,我们不要把力气花在这上面。” 和那名传奇的老将相比,他们这些普通的百姓醒悟得有些晚。 但此时他们的醒悟,他们被火烧红和被烟气熏黑的脸庞,却反而显得更有力量。 “皇命终于来了?” “是皇帝陛下的命令?” 洛渠的大桥上,十余名一直在等待着军令的将领听着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