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明姮和卜飞尘坐在桌前饮酒,小厮端来饭菜,许是常遇到客人盘问,此人答话很是流畅娴熟,态度不卑不亢。 交谈中,邵明姮得知此人之前是贵公子,家中遭难才沦落至此,幸好弹的一手好琵琶,若不然便要以色侍人了。 他言语风趣,逗得邵明姮莞尔轻笑。 顾云庭赶来时,两人正在研究琵琶弹法,邵明姮膝上抱着琵琶,那人从后圈住她,帮她摆正手臂位置,调好手指指法,简单几个音,邵明姮跟着复弹了一遍,很是惊讶地抬头。 “这琵琶音色真好。” “娘子弹的好。” “对,手腕不要动,是手指来灵活弹拨,像这样...”他抬手在弦上轻而易举拨了几下,清脆灵动的声音像是深潭流水,缓缓流淌着,漫进心头。 邵明姮摇头:“浅尝辄止,这琵琶好重,抱一会儿便很累。由此可见,要想学好,少不得要吃苦的,我吃不了苦,难为先生了。” 她福了一礼,琴师跟着回礼。 卜飞尘忽然尖锐开口:“吆,这是谁来了?” 顾云庭眼神略过他,径直看向邵明姮。 邵明姮只扫了一眼,便若无其事挪开,与那琴师继续说话。 顾云庭推着轮椅进去,走到她身边,目光往琴师身上一瞟,犹如冷厉的薄刃,琴师见惯各种人物,自然明白他眼神中的意味,遂识趣的起身,抱着琵琶离开。 “阿姮,回家吧。” 他去牵邵明姮的手,邵明姮缩回来,站起身往外走。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 驶到别院时,邵明姮提前下了车,往屋内走去。 顾云庭动作慢些,待想追过去时,她已经从内合上门。 院中开着蔷薇,紫藤萝,入夜后的香气很是怡人,虫鸣声不断,因为过于安静,这声音就像在耳畔响起。 他坐在院里里,看屋内亮起灯。 忽然唇角扯开弧度。 “殿下在笑什么?”长荣不解。 秦翀嘶了声,道:“刺激过度,不一定是笑,也许下一瞬会哭。” “可他还在笑。” “我们再等等。” 邵明姮打开门,对上院中那人的眼睛。 他忙不迭敛起笑,手足无措地攥住扶手,然后邵明姮看向长荣,淡声问道:“煮好药汤了吗?” 连续泡了半月,邵明姮几乎能闻到顾云庭身上的药汁味,很浓,压住他本来的味道。 这日,用过早膳,卜飞尘便准备给他处理膝盖。 “把麻沸散喝了。” 卜飞尘备好一切,递给顾云庭一个碗,又道:“我不敢将剂量调的太大,因为对人体会有损伤。也就是说,也许在我开刀过程中,你会清醒,清楚地感受到疼痛,哦,不,是巨疼。” “好。” 他喝药前,看向邵明姮。 很多话想说,然终是什么都没说,他想,再等等,若真的能治好腿,再说也不迟,若下半生只能这副样子,那些话也就没必要说了。 他看着面前人越来越模糊,看卜飞尘的嘴巴一张一合,意识消失。 血肉重新分离,房内密不透风,门窗全都紧紧合上。 邵明姮起初不觉得怎样,后来便有些不对劲,后背越来越多的热汗,一齐往头上涌,很热很闷,后来便很烦躁。 她想站起来吹风,谁知刚离开圆凳,便觉四肢麻木,整个人缓缓倒在地上。 以为躺了许久,实则只有片刻,因为她耳畔传来卜飞尘的叫声。 “小娘子,起来,把那刀子递给我。” 短暂的昏迷,她睁开眼,看到卜飞尘松了口气。 然后她便爬起来,觉得胸口不再那般沉闷,却再也不敢看膝盖隔开的模样,怕再昏倒。 直到点了灯烛,忙活了数个时辰后,才将将做完,缝合时,顾云庭醒来。 “果然醒早了。” 卜飞尘笑,手下动作不停,针穿过皮肉发出粗糙的响动,像是钝刀割着耳朵,邵明姮闭上眼,又捂住耳朵。 顾云庭见状,生生忍了疼,不敢叫出声来。 直把嘴唇咬破,愣是没有哼唧。 “好了。” 卜飞尘累极,也顾不得洗手,先靠在圈椅上休息。 手上全是血。 邵明姮端来温水,忍不住往床上看了眼,双膝各自横着一条长长的疤痕,蜈蚣一样。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