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次将破,又一次次被顽强抵住。夜从未如此漫长。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军营内灯火通明,城头的战鼓声、号角声、喊杀声,声声入耳,姜稚衣坐在营帐桌案边铺开宣纸,执笔蘸墨,正落笔书写什么,忽然看见三七走了进来。 “少夫人,”三七抱拳,面色肃穆,“三七及玄策军一百名弟兄向您请战!” 姜稚衣笔尖一抖,抬起眼来。 “被动固守城内,杏阳至多再撑半个时辰,若小人带弟兄们杀出去,扫清眼下这一批敌军,或可再为杏阳争取半日生机。” 姜稚衣缓缓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杏阳若得这半日生机,你们呢?” “我等死犹未悔!” 姜稚衣撇开头去,轻轻吞咽了下:“我不同意。” “少夫人,一旦城破,开始巷战,我们的战马便毫无用处,只能与敌军贴身肉搏,根本杀不了几个敌人便要束手就擒,如果半日后少将军便可抵达,而我们却在黎明前城破了,那么这些天所有的牺牲都白费了,眼下能多撑一刻便是一……” “我说,我不同意!”姜稚衣打断了他,“临行前少将军说了,我的命令视同他令,你们要违抗军令吗?” 三七弯了弯唇:“就知道少夫人您会这么说,但您忘了吗,少将军的第一道军令是让我们护送您平安回京,这道军令高于一切。” 姜稚衣眼眶热意沸腾,一双手撑住了桌案:“你们是我带来的人,我们要一起平安抵京……” “少夫人,这些天大家看您挑起大梁,当着所有人的主心骨,已经打心底里认您是我们的少夫人,大家也很想跟您去长安,很想喝上您和少将军的喜酒,可战火不饶人,总有人要牺牲,我们与这里已经牺牲的杏阳守军并无不同,我们的性命并不比他们珍贵,我们同样不畏牺牲!” “我们不畏牺牲——!”帐外传来齐声高喊。 姜稚衣眼睫一颤,迈着走了出去,看见一百名玄策军身披玄甲,手执长剑,列队在前,已然整装待发。 “你们不要这样……”姜稚衣眼眶里满溢的泪水潸潸落下,别过头去,“你们怎么能让我……” ……下一道送他们所有人去死的命令。 三七站到这一百名玄策军前,面向她扬首一笑:“少夫人,我们并非只为了保护你,杏阳若失,不仅您将落入敌手,待玄策军更多弟兄抵达这里,还要有更多流血牺牲,让我们眼睁睁看您被擒,看同袍死在自己守不住的城下,便是死也无法瞑目,不如眼下冲出去多杀几个敌人逍遥快活!” 姜稚衣泪眼朦胧地回过眼来:“当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别无他法,唯拼死一战尔!”三七拱手,“少夫人,这一战只有玄策军的骑兵可以做到,时机不等人,请您下令!” “请少夫人下令——!” 姜稚衣模糊着视线,一眼眼看过这一百张坚决的脸,闭上眼眨掉眼泪,深吸着气一字字艰难道:“今命尔等、命尔等出城迎敌,保卫杏阳不失……” “是,少夫人!”一众玄策军齐齐转身,步出营地,翻身上马。 三七坐在马上,最后回首冲她一笑,露出脸颊两颗梨涡。 姜稚衣眼看着火光下那张年轻的脸,忽然记起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 十六岁的少年,在她跟他们少将军感情最是不睦,几次三番想要逃离河西的时候出现,就在姑臧城人流如织的街头,也像此刻这样笑着露出一对梨涡,对她说:“小人名叫三七,三七二十一的三七,是少将军派给您的贴身护卫,您去到哪儿小人都跟着您!” 热意再次夺眶而出,姜稚衣踉跄着飞奔出去,仰头看着三七和他身后这一众将士:“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也必全力争之,我在这里,等诸位凯旋!” “是,少夫人!” 众人调转马头,扬鞭朝西城门疾驰而去,一往无前地没入黎明前的夜色里。 姜稚衣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