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跪坐到矮桌旁,拿池玚的紫砂壶泡茶。 水汽在壶面上升腾,池珏用第一泡的水洗了两只紫砂杯,看了眼门口站着的徐知煜,示意他坐下。 徐知煜颔首,在池珏对面盘腿坐下。 池珏把第二泡茶水注入分茶器,抬手给两只杯子里倒茶,待徐知煜拿杯喝了一口,才问他。 “昨晚你没睡觉?” “...睡了。”徐知煜顿时慌乱,看着杯子里的茶水。 “在哪?”池珏指尖扣了扣茶壶盖。 徐知煜眼神从茶杯上移开,看着窗边的榻榻米,意思不言而喻。 池珏环顾,茶室空旷冰冷,设计时为了体现禅意,落地窗用木框包裹,轻易就能漏进寒风。在这种地方,会睡出病来的。 “阿鱼...”她语露不忍地叹息,“你不要这样。” 在简陋的茶室睡觉,过量劳动受伤的双腿,尽量不使用任何可能使自己舒适的物品。重逢不久,池珏满眼只见徐知煜自我折磨的样子。 普洱的苦涩在唇齿间发酵,徐知煜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在池珏面前手足无措。 杯里添了新茶,他手腕架在桌沿,带疤的手指紧握住渺小的叁口杯,从热茶里汲取微弱的温暖。 池珏直视着他,轻声说:“可以告诉我吗?” 青梅竹马的默契,徐知煜早在池珏问第一句的时候,就猜到结局。他把脸埋入臂弯,不想显现自己通红的双眼和扭曲的伤疤,认命般地袒露自己每晚重现的梦魇。 “他们在我回家路上罩住我,那是一辆黑色面包车,足有四五个壮汉,我被绑住了手脚…那群混蛋…刺刀、电棍、铁棒,他们什么都用上了…” 他有些说不下去,肩膀战栗了几下,哏咽着一字一顿:“那水又臭又冷,手脚被打断,我根本游不上去,一直往下坠…池珏,我以为我死定了,再也见不到你了…” 池珏想起徐知煜的信息,“如果有来生”,原来是他当时的遗愿么。颤抖的指尖拎不住壶盖,她索性放了手,握着拳撑到膝盖上,才使跪坐的自己不至于软下去。 “都过去了,阿鱼,都过去了。”池珏深呼吸稳住自己的情绪,“你在我身边了,大家都会没事的。” 徐知煜迟迟没有抬头,夜风拂动他的发丝,垂在脸前阻挡旁人的目光,月光浇在他头上,少年的黑发竟泛起银白。 “你回去吧。”不知用了多久,徐知煜嗓音平静下来,低着头送客。 “阿鱼,你…”池珏还想安抚他,半直起身去摸他的头发。 “走吧。”他缩着脖子向后撤,冷声坚持道。 徐知煜鲜少这般强硬,池珏只能先离开。 随着关门的声响,几滴泪珠“嘀嗒”打落在徐知煜面前的榻榻米上。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早已涕泗横流。身体轰然坍塌似地倒下,盘曲的双腿酸麻痛痒,难以伸直。 他动弹不得,仰面躺在地上,双眼直勾勾遥望空中高悬的白玉。 怎么告诉她,家里的财产全部冻结,他能带走的仅少量现金,不得不寄人篱下。 怎么告诉她,父母的情况并不乐观,他夜夜不能寐,一半是因为梦魇,一半是怕错过任何的消息。 怎么告诉她,自己的双腿难以复原,很可能今生都无法像正常人那样走路了。 他开不了口啊。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