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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撩动


   那大汉见他认出此物,拿过密信在他眼前晃动,“你可瞧好,这是你父亲亲自送给我们将军的密信。怕你小子看不懂,里头汉话西凉话各写了一封,你仔细看看吧。”

    什么叫父亲送给他们将军的密信?

    这难道不是通敌之罪?父亲怎么可能私下与敌军将领联系?这不可能!定是他们栽赃陷害,他父亲不可能做这样的事,不可能。

    天边一声惊雷,祝云破几乎是吼出声:“你究竟想要什么?!”

    “只是一场和平交易罢了,我们后梁人可不像你们西凉人那边野蛮不讲理,既然是交易,那就是有来有往,按照规矩一样一样的来。”

    那大汉知道眼前的小子肯定固执己见,祝氏虽然是后梁西凉混血,可毕竟国境有别,这么多年的分居生活,祝氏骨子里淌着的后梁血是一天比一天少了。不仅脑子转不过来弯,还生出这样的异色双瞳,实在是怪物。

    不过不急,那祝氏王已经答应了交易,把儿子送到他们手里,这已经是莫大的耻辱了,祝氏再怎么自视甚高,还不是得向他们俯首称臣?

    大汉面上多了几分笑意,将手中的密信“啪”一声拍到祝云破的脸上,“拿去,好好看看。”

    祝云破没敢看。

    他已经能猜到几分了,可那大汉不放过他,将他牙帐中的军师揪出,让他大声地诵读出他们奉之为王的人,是如何怯懦、恭顺地写下这封丧权辱份,抛弃亲子的密信的。

    祝云破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他父亲选择牺牲他,他不应该有怨言的,可那密信中的言语实在分外凄凉,惹得那架住他脖子的后梁人破口大笑,一边抹着泪沫一边嗤道:

    “什么祝氏王...自贱身份跟西凉蛮夷配了种,以为可以呼风唤雨,独据一方称霸王,结果还不是孬种,连亲子都保不住......”

    那一天,祝云破成了后梁人的俘虏,从此就不再是一个“人”,他被关押在囚车上,每日受尽折磨,有不同的后梁人如观猴似的来看他,嘲笑、轻蔑他异色的双瞳,用鞭子、棍棒折磨他的身体,又要他拖着身躯自己给自己医治,伤好后再暴力地打破他的血痂。

    每日皆是如此。

    他以为自己就这样了。

    成王败寇,他既已被抛弃,那世间还有什么值得他为之惦念、珍重的呢?

    可偏偏这个人。

    他不明白。

    为什么救他?为什么治他?为什么将他安顿,甚至无限容忍他?

    祝云破不明白。

    那个人的脸,他在马背颠簸上奄奄一息之时,并没有被获救后的轻松,而是陷入了更加深不可测的恐惧。

    她是谁。

    以及之后,他被带到这里的第一天起,他在恐惧,在猜测,这些人的身份和意图,他们想要什么?他们受谁驱使?

    可她偏偏没有恶意的,祝云破知道,她从未逼迫他做任何一件事,甚至她身边的人,为他诊治换药的那对夫妇,还有每日变着花样与他搭话,试图让他融入进此地的那些孩童。

    他们都没有恶意。

    被人在意、保护的感觉太好,好得过了头。

    让他惶恐,让他不安,让他午夜梦回,都在一遍遍重复被抛弃、折磨的画面。

    只有一点是明确的,他们是不知道自己的底细的,不知道他的身份,所以愿意对他好。

    可若有朝一日,他们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又当如何呢?他不想欺骗任何人,可偏偏命运到此处要他抉择,他不停地在跟自己对抗,又在不停诘问自己。

    说不被打动是假的。他无法否认,每一回梅室的门被推开被敲响的时候,他脑中那些不安、恐惧的情绪都会顷刻灰飞烟灭。

    尤其是,当她来看自己的时候。

    她的眉眼是那么陌生,可她的亲近和温柔做不得假。

    祝云破既下意识抗拒这样无条件的好,那滋味如同饮鸩止渴,一定会害了自己,又偏偏无法抵抗,在心底贪婪而渴望地祈求——

    能不能,再多关心我一点?

    今夜,他心底一直被压抑的声音好像被听见了。

    那人愿意留下来,怕他再度坠入噩梦,于是陪伴他入睡。

    近在咫尺的温暖让他无法拒绝,他太需要这样一个支撑了。

    他颤抖地伸出手去,寂静之中,他听见自己如雷心跳,五指小心翼翼地探出,将那发带紧攥。

    像是紧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指尖已经有了她的发香。

    祝云破再顾不得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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