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将近午间,映月才醒转,四爷早已不在。玉灯儿擎着一只鸡毛掸子,在房间里无声无息地掸衣橱、拂妆台,见她醒来,便去扭开无线电…… 无线电里正在播报社会新闻,阮玲玉自杀了。 映月一惊,愣了好久,最后才慢慢缓过来。 这是民国二十四年,诸多历史谜团在这一年发生又消弭,血腥冷酷的政治谋杀、缠绵悱恻的爱情悲剧、以及一代名伶的香消玉殒,但是映月明白,这些都不能打乱上海滩的节奏,待雨过天晴,十里洋场依旧是纸醉金迷,夜夜笙歌…… 她生来是上海滩的女儿,对于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会太过惊异,事情发生了,她当一桩市井新闻听一听,怔一怔,不过尔尔…… 或者说她个人的经历让她整个人变麻木了,其实麻木了才好,就不会像某些人一样,轻易地选择死,她要活着,并且要活出彩头。吴妈常说命是天定的,她不信,不信自己逃不出当小老婆的命,不信自己就这样做个玩物,不甘心。 ` 吴妈拧着小脚进来,说四爷留了话,上学的事,要跟林家老爷太太知会一声才妥。 映月闻言着恼,晓得戎长风是料定父母会反对此事,想借风拦阻她。 吴妈说:“早起吾已经跟太太在电话机子上讲过了,太太叫侬今朝回去一趟。” 映月无法,午后叫了一辆黄包车,往静安区林家公馆去了,车子在石库门洋房前停下,正遇上姆妈要出门,见她来,又转回家来。 “出了阁的人,哪有再去念书的道理!”姆妈开门见山。 映月嘟囔道:“怎的就没有,多了。” “那是些什么人?旧军阀的姨太太、银行家的外室、有个登样些的人么……”林太太说到这里却觉着不对了,自己打了自己的脸,女儿现在不就是姨太太外室么? 于是就叹气:“勿要胡来了,侬就好生待着,他那姓金的少奶奶一进门,也就该带侬回戎公馆!侬若任性胡闹,给伊拉府上捉去把柄,在老爷太太跟前参你一本,还回得去么?你一辈子只做外宅不成!” 林太太说起戎家就心堵,那姨太太的名分又何尝比外宅高明些个,清清白白的千金小姐做了小,林家算是给他们坑苦了! 可是气归气,究竟生米煮成了熟饭,不劝女儿随运又能哪般!各人有各人的命,映月怕是命定就是这么个造化。做父母的都希望自己的囡晶莹漂亮,可是林太太自来就没有为映月得意过,每听人赞女儿鲜美就忧心,仿佛料到她要跟着那张脸吃亏似的! 林太太拿起团扇胡乱摇了几下:“念书侬是勿想,早前便是念书害了侬,乖乖呆在家不会落到这份田地……” 映月默着,也不晓得有没有听进去。天井里有叁五细竹,雀子在其间唧唧溜溜鸣啭,一会儿跳东,一会儿跳西,一会儿又扑扑着翅膀飞走。 她瞧着雀子,姆妈瞧着她,忽然间的,她闷声道:“为什么?” “萨?” 映月:“不叫读书不单因为出了阁,真正忌讳的,是那个所谓的‘天份’吧?” 姆妈一怔,显然晓得她在说什么,不由叹气:“瞧,到如今侬也不懂得父母苦心。” 映月低头:“是不懂,一个人的天份为什么就非要藏着掖着。” 她说着,陷入了回忆,出阁那天,父亲对她说:“为父没有其他嘱咐,只是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