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正月还未结束,铭记婆媳吵这一次,全年都要走衰运。 所以没人愿意出声,怕沾了霉气。 陈娇哭够,扶着腰,拿起钥匙自己回家,余下谢莹莹收拾一切。程真只是路过,谢恩铭大吼之后,她便走了。 在巷角的茶餐厅吃完晚饭,离开时在柜台要了一包云斯顿烟。 1993年3月,九龙城寨正式启动拆除。这个前清遗物消失前,她在那里住了半个月,带着程珊。日日夜夜布帘拉起,两姐妹听人咳,听人喘。尿桶旁边摆拖鞋,一穿上,连脚底都会沾满臊气。 难民,丧民,没身份证的谎称良民。人人身怀几百万吨灾难往事,却永远闭口不谈自己从何而来。 那是一个既入世,又避世的地方。 福华街却不一样。 屋宽些,路也宽些,连人的思考能力都得到拓宽,听八卦从来不会累。原来居住环境真的会改善心境,难怪人人都想住大屋,开敞篷。 只要有钱,他们能思维开阔得原地创建一个宗教。 陈娇或许无辜吧,谢恩铭或许无意吧,程真懒得去想。烟已烧尽,她走过铭记门口,被谢莹莹叫住。 “今晚怎么不去过节?”谢莹莹脸上丝毫找不到方才难过的痕迹,语气与往常一样,“情人节喔,你男友呢?” 程真沉默两秒,开口道,“他等下才来。” “Maggie下个月结婚,你带你男友去参加她婚礼吗?” “我自己去。” 谢莹莹笑得眼弯弯。认真细看,她挺漂亮,只是身材太瘦。眼角没有倪婉君那么锋利,带了世故的逢迎,总有人愿意吃这套示好。 “什么时候饮你的喜酒?” 程真耸耸肩,不答了。 谢莹莹识趣,又说,“吃饭了吗?约会前要不要吃点东西垫肚?我们还没收铺。” “不了,刚刚在大旺冰室吃了面。” 谢莹莹不再勉强。手上扫把扫不走那张黏在地上的纸巾,她不怕肮脏,弯腰去拾。外套口袋随动作敞了个浅边,滚落一粒不明物体。 她立即用脚踩住。 程真看见了。 是一粒花生。 她收回视线,什么表情都没有,往家的方向走去。 不过是一餐寻常晚饭罢了。 程真站在家门口摸钥匙,还没插入锁孔,就听见楼上的人边讲边下来。抬眼去看,张欣园双目红似兔子,抱着一袋软塌塌的衣物,身后是两个程真没有见过的人。 “放心啦,明日就能出院,厂房老板也说会赔钱给你妈。”那个年纪稍大的男人说,“我们宽限多几天,等你妈回来你们再搬吧,大家说到底亲戚一场。” “阿园。” 张欣园抬头,见到程真一脸疑问。她竭力收住眼泪,“真真姐。” “你去哪里?” 张欣园脚步与声音同时犹豫,想半天,还是决定说实话,“去医院。” 程真见她毫发无损,心里有些担忧,“是黄姨出什么事了吗?” 张欣园点头,照着亲戚的话复述,“没什么,明日就能出院的了。” 那两个亲戚对着程真上下打量,眼内不怀好意。穷屋穷民,这里住不出心怀天下的圣人,有戒心也很正常。 程真不便继续追问,只好说一句,“没事就好。” 她拧开门锁,先于那叁个人下楼前进了屋内。 今晚碰见的外应实在太糟糕。 白车,医院,阴谋,隐瞒。年老与年少,各执一双泪眼,分不清到底谁施暴,谁受害。 程真禁不住想—— 莫非还要见血光才算过瘾?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