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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天塌了。猛力捶着自己平坦肚皮,恨不得把这个孽种生生从体内剥离。想死,却不忿,因恼成恨只需短短数日,这一生不能就此罢休。

    一切都是因为冯敬棠。

    她诱来了他。已婚?那又如何,世上没有不爱腥的猫儿。快活一夜,做个便宜老爹,你想登庙堂,我就拖你下地狱。

    不让任何男人好过。

    “你为什么要跟我讲?”叶世文只觉得愤怒,像困兽挣扎,拔高音量冲她大喊,“为什么要现在才跟我讲!”

    叶绮媚自顾自说,“他与曾慧云结婚登了报,婚礼搞得好隆重,个个都在猜他要当大官了。半个新界的人都知道我跟过他,屠振邦早就盯上我。阿文,现在我快死了,你还有机会。如果你不是冯敬棠儿子,我们活不到今日。这条命,哪里由得我自己话事?”

    “你别怨我,我真的没办法,我这一世人只有你了,只能靠你了。你先去哄好冯敬棠,屠振邦求财,会让你入冯家帮他的。我死了,你就不用再顾及我,他们威胁不了你。”

    “你不杀了他们,这么多年的委屈,就白受了。”

    叶世文哑言。

    他幼时便格外体贴母亲,饮饱了奶,一觉安眠,从不在半夜惊扰叶绮媚。长大了,也懂哄人,只要是叶绮媚想听的话,他能讲叁日叁夜。

    自杀,他甘愿陪。上契,他也肯去。

    他的底线是做一个私生子,不能示人,处处低头。

    如今,连卑微到贴在地上的自尊都碎了。

    校服恤衫的一角,有块洗不掉的血迹,很淡很淡。叶绮媚却盯紧那一块污秽,不肯与叶世文对视。

    “阿妈,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儿子?”

    叶绮媚收起所有离奇笑容,突然哭了出来。这次眼泪丧失演技,道不尽哀愁。那颗往昔的糖水莓果,她也记得,是叁十七载苦涩人生里唯一的甜。

    可惜,只尝过一次。

    终究是命薄没缘分。

    “对不起,阿文,你是我报复他们的一只棋。”

    金属剪刀掷入不锈钢钵内,哐当一声,很响。

    豹哥贴好纱布,“你看,包得多靓。”

    叶世文稍稍活动手腕,从椅上起身,“我今晚来,别讲出去。”

    “行啦——”豹哥摆摆手,“这次是谁追杀你?”

    “想知道?”

    “别讲!”豹哥识趣打断,“我还想做多两年生意,快点走!”

    “有没有干净衫裤?我换一套。”

    叶世文从豹哥诊所出来,穿了件洗得发旧的牛仔外套。有些短,遮不住腰,露出打底透薄的白T恤。

    血腥被涤荡得一干二净。

    他穿过夜半叁更的暗巷转角。美足按摩店早已换作靓芳发廊屋,换汤不换药,灯饰铺尘,照样有龌龊交易可做。

    八姑的士多店大门紧闭。

    听说她孙儿前两年随父母移民,讲一口地道英文,再也唱不出那句,“月光光,照地堂,虾仔你乖乖训落床……”

    那首童谣叶绮媚也哼过。

    当夜幕凝重,心事沉默,时间又算得上什么?

    它从来不管生死,分秒不停。

    那一晚的秘密,叶绮媚用余下性命交换。凌晨在房内割脉自杀,旧宅变凶宅,从此她艳名在外,人人嗟叹。

    叶世文在黑暗中掏出手机。

    “你在哪里?我现在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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