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一周的饭桌上,大伯母果然熬了一大锅筒骨汤,热情地招呼徐野,“小野,今天一大早菜市场买的筒骨,阿姨让挑的最好的那段,差点没被人抢走……看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喝汤喝汤。” 宁一埋头吃饭,仿佛没看见一样,捡着没什么油水的炒生菜送饭。 徐野的指节轻轻敲着桌面,敲了会儿,宁一的碗里的高度就陷下去小半碗,也许是吃得急,呛到了,她憋不住转头咳嗽了下,脸憋红了。 徐野眼神虚虚地掠过整张餐桌,手指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慢条斯理伸手取了块小碗,盛了满满的一碗筒骨汤,递给埋头吃小龙虾的宁喻,“喝点汤。” 大伯母忙喜笑颜开地附和,“对,对,喝汤。这孩子不知道跟谁学的,就喜欢吃这些辣的没营养的……” 宁喻的笑意就那么从酒窝里溢了出来,她嗯了声,低头喝汤,神情却像是喝蜜一样。 宁一低头加快了扒饭的动作。 徐野手里的筷子戳了戳碗,漫不经心地接口,“是阿姨做的菜好吃。不过您买的菜好像特别新鲜,我妈就不太会买菜……” 大伯母于是滔滔不绝说起多年浸淫菜市场的心得,哪里的菜卖得贵,哪家会短称,哪家过了十点就会降价,哪家的菜是自己种的特别鲜甜…… 宁喻有点不耐烦,但徐野却好像听得很认真,她就耐着性子听。 在听的间隙里,徐野又取了块碗,动作自然地舀了碗汤递给大伯母,“阿姨,您也喝。” 大伯母高兴地接过来,“你也喝,你也喝……” 徐野顺着她的话给自己盛了一碗,听着她继续聊,间或点下头,不动声色拿了最后一块碗,盛了最后一碗汤,捡了几块肉,将碗往宁一那边推了推。 他的举手投足那么赏心悦目,仿佛做什么都天经地义,都那么自然,没有人察觉到当中有任何刻意的成分,也就没有人在意这个动作。 宁一望着面前的碗,愣了半天,她抬头瞟了眼徐野,他已经低下头,手指节继续刚才的节奏敲起来,神思仿佛不在这顿饭里了。 宁一眨了眨眼睛,没有动那碗汤。 直到一桌人吃完饭,大伯母回头看见她面前凉透的小碗,拧眉催促她,“汤喝完呀,肉吃掉,别这么浪费。” 宁一才不得不把碗拿过来,闷不吭声地吃完。 那天的电梯里,宁一偷偷看了徐野好几眼,他一句话都没和她说。 以后每一次下电梯,徐野都没有和她说过话。 他们像两个坐在同一张餐桌上的陌生人,彼此的沉默可以从餐桌蔓延到电梯,再从电梯蔓延到出电梯后两个人共同呼吸的每一寸空气里。 有一阵子,宁一觉得他们像钟表盘上两根互不干扰的指针,在流动的时间里默契地以各自的频率走动。 这样过了几周,有天宁一没买到10点那班动车票,到市区才9点,上楼时在单元楼下碰到徐野。 少年不顾形象地蹲在单元楼下的草垫里,低头仿佛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路灯下,蚊虫草呐在光里飞舞。 宁一觉得奇怪,忍不住跟过去探头一瞧。 好像是只螳螂还是什么东西,在草甸里慢悠悠地爬。 徐野察觉到头顶的呼吸,转头和她的眼睛对了个正着。10月清晨稀薄的空气里,他的呼吸有薄荷的味道。他的眼神有一瞬间没有对焦,无比自然地搭了句话,“棕静螳,认识吗?活到这个月份没死的成虫很少见。” 宁一摇摇头。 徐野站起来,没头没尾地抛下句“像你”,抬脚进了电梯。 宁一在原地看着那只东西,头皮都快炸了,像她?哪像她?她有那么丑吗? 等她追进去想问清楚,徐野已经在她的注视下摁上了电梯门,她狂摁开门键无果,只好气急败坏地只能等下一班。 等上楼以后,那点借着情绪兴师问罪的冲动已经消散。屋子里他们又成了两个互不相干的人。 那天结束后下楼,徐野依旧没有跟她说过哪怕一个字的话。好像清晨的偶遇只不过是宁一的一场想象。 宁一心跳的节奏,就这样渐渐在徐野忽远忽近的态度里乱掉了。 唯一恒定不变的,是每一次饭桌上,只要大伯母做了筒骨汤,桌上必然有四个分配均匀的小碗,服帖地摆在四个人面前。 让她每每看到,都心里发涩。 这样过了大概一两个月,宁一爆发了。她爆发的契机,是在那天,目睹宁喻半裸着和徐野在那张原本属于她的床上纠缠。 事情要从头说起。 宁一转学后,每周,汪洋都会给宁一复印一份来自江城的笔记和试卷。 宁一靠着这些资料在迷失的坐标里重新寻找自己的定位。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