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见得。”妄机宜说,“你已经洗烂我第五件袍子了,还是放着,等我病好我自己洗。” 他被一双冰冷的手捂住嘴,强行拖回了阁楼。 小阁楼原是绯红的房间,但最近一段日子,妄机宜犯了风寒,身体每况愈下,绯红就把他搬到楼上,自己则住到楼下。 十二郎书斋的师兄弟们常来探访,取笑妄机宜是成了“妻管严”了。 “胡说什么。”妄机宜无奈道,“我亲手养大的姑娘,我能这么混账?” 那些话不过是逗他姑娘开心罢了。 “可是我看不见得。”书斋的一位师兄耸了耸肩膀,“朝师兄,小姑娘对你占有欲强得很,你的衣裳鞋袜都是她置办的吧?你哪一件事不是给她经手的?别说是我们这些师兄弟,但凡有个活的,靠得你太近,她就很不高兴。” 妄机宜愣了一下,“我们是师徒……” 师兄弟们顿时用一副你真是落后的样子看他。 “师徒怎么了?人家师徒孙都生了九胞胎了,孩子都是翩翩少年郎了。” 妄机宜沉默。 师兄弟察觉气氛怪异,立即转移话题,“这次我们找你,是想请你帮我们润一下笔。” “什么润笔?” 他们关上门窗,神秘兮兮取出了数盒卷轴,放在桌上摊开。 “有一位大手笔的雇主,包下我们十二郎书斋一个月,你猜怎么着?” 妄机宜拢紧松鹤大氅,淡定自如,“还能怎么着?不就是花前月下,男欢女爱。” 他如此坦然,众人反而感到不好意思。 “其实也不算,就是风流暧昧了些,我等已经将人物与景色描绘完毕。”他们展了开来,“就是这些人物面目,怎么画也画不出美人的极致风韵,只能请你这位君王马前出山了。” 妄机宜颔首,“可以,我要九成,毕竟我答应了我姑娘要修身养性的,你们让我破戒,得补偿我。” 众人:“……” 老奸巨猾。 你姑娘怎么不把你这个老狐狸打死呢。 妄机宜有些漫不经心收下画卷,送客出门。 他站在阁楼,看向院子,衣裳晾好了,一头大白鹅正在底下熟睡。 “又出去了?” 他皱了下眉,又缓缓松开,回到案前作画。 妄机宜诗画一绝,最擅长画美人图,他臂腕下的一对男女,正在秋千花丛里嬉戏,小姐的鞋袜都丢了,歪歪斜斜挂在花梢上,好似翻了江的金边花船。他笔墨晕染,小姐的面目渐渐清晰,跃然纸上,分明是一对鸦羽般的小山眉,眼神迷离,仿佛摇碎满底的情水。 “难怪你的病一直不见好,原来心血都耗在这上面。” 身后是幽幽的女声。 妄机宜笔尖一顿。 她回来了,而他却没发现。 烛光之下,她一身簇青夜行衣,凑得近了,还能闻到淡淡的血味。 妄机宜面不改色下笔,那小姐的脸庞又渐渐变了。 “你又去杀人了?” “杀手不杀人,那去干什么?”她当着他的面拆下夜行衣,又在盆里烧成灰烬,“放心,都是一些死有余辜的家伙,手上有无数人命,去了阎王殿,阎王爷只怕收拾得更狠。看我给你带回了什么?这是青龙疏,驱邪气的,你多抄一些,身体会好。” 妄机宜的目光扫过那本佛家经疏,“你就为了这东西,给他们卖命?下次不要去了,我的病只是小病,用不着这些东西。” 难怪她这些日子突然消失,原来是给他找药引去了。 “小病?” 杀手拧来一张湿手帕,擦拭着脸颊的些许血迹,“既然是小病,喝了这么多名贵药材,怎么一点也不见好?把你乱七八糟的东西收起来,给我抄写青龙疏,若你还不见好,那我就是被卖家骗了,我拧了他脑袋当球踢。” 妄机宜无比同情给她青龙疏的家伙,这是给自己找了个祖宗。 他只得收起了秋千美人图,正经抄写起了青龙疏。 影子越过烛台。 她脸颊贴着他手臂,去看字帖。 妄机宜不着痕迹,往旁边移开,却听她冷不防地说,“你再不好起来,我就提前给师父冲喜。” 妄机宜笔尖一颤,墨珠晕开。 “怎么连字也不好?这是病入膏肓了?抓紧!” 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