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霁低头,凝视着她那双伸出来的手。 他正被抱着。 被一个异界的真实地抱着。 她还说,“我保证,没有下一次了,我……会爱你。” “我不信。” 他就三个字,又一次冻结气氛。 男人手腕下压,也覆在了她的手背上,她微微一动,似要抽手回去,被昆山玉君强势按住。 不管她从何而来,也不管她这一次的目的是什么。 两人皮肤接触的那一霎,冰的,热的,都能感受到彼此的血液的流动。 江霁缓缓道,“我不信,我不信你,也不信任何人,包括一切活物与死物。云随风动,风随心动,万事万物总是在变,没有什么是永垂不朽的。兄弟会阋墙,夫妻会反目,这一切都是人之常情。所以我不信你,不信你说的每一个字。” 也是觉得时候到了,他将内心的阴暗、污浊、冰冷、血腥,一一晒在浮着尘埃的日光下。 更暴露在她的面前。 昆山玉君转过头,对上她的瞳孔。 “当然,信任这种东西是相互的,我不信你,你也可以不信我。”他这种人,向来不适合动情,又偏偏动了情,他早在梦境当中,就该悬崖勒马的,否则不会任由心中春草疯长,到今日这般难以收拾,难以克制的程度。 他竟因为一碗送错的甜寿面而心神大乱。 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妒”。 这本不该存在的。 老祖江霁开始拥有了自己的喜怒哀乐,有时候很淡,淡得他无法察觉,有时候却又很极端,浓烈得他心生杀意。 她拧着眉,似乎在消化他的意思。 “你既然不信我不爱我,那为什么又要如此大费周章?” 昆山玉君突兀笑了。 这一抹笑有点不合时宜,但很好看,不冷,犹带着几分少年江霁的影子。这至高无上的道君说,“我是不信你,怀疑你,但万物万人之中——” “江霁最中意你。” 昆山玉君坦诚自己,从容又笃定。 他性情孤高自负,疑心又重,很难从身到心,从内到外,完全去接纳一个人。少年的江霁找到了三世镜,他看着镜子里未来的自己,那个非常虚假矛盾的江霁,他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飞升,留守下界,做一个完美无瑕的夫君。 他难以接受,就处处留心那个让他飞升失误的女人。 然后他发现了那个蓝绯红的马脚,发现了这个世界的真相,发现了自己只是一个虐文剧情里的男主。 也许是骨子里天生的冷血,他没有疯,甚至很清醒策划了对方不着痕迹的死亡。 一次又一次。 杀得他疲倦又厌烦。 他想他的确没有说错。 万物万人中,他是最喜欢这个蓝绯红。那些狂傲、自负、贪婪、狡诈,跟他多像。危险重重的密林里跑来一头小香獐,横冲直撞往他身上钻,咬得血沥沥的,又腥,又热,又甜。那种血肉淋漓的痛感,爱恨交织的快意,让他震颤又愉悦。 所以他放开了防守,任由这一头小凶物骑到他身上,将故事引到另一个结局。 “我不信。” 她也说。 昆山玉君表情极淡,却挑了个眉,“本座若不喜欢你,又怎么会为你生下那九胞胎?” 这一句话镇住了绯红。 她涩声地说,“那九个孩子……真的是我的?” 昆山玉君探究看她。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演? 江霁始终都不太相信绯红转世重修后,会不给自己留一招后手。他太熟悉她了,她是不可能将命运交到他人之手——用一腔泛滥无用的情意,去赌那些不确定的人心。或许,是某个环节出了差错,连她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正如棋盘变化多端,谁也不知道谁会成为下一枚被摆弄的棋子。 江霁掠了一眼脚边滚落的黑子,狼狈,又杂乱无章。 他袖袍一甩,指尖多了一粒棋子。 交到她手中。 “做我江霁的道侣,不说能给你多少,但在我这里,你始终是执棋先行。什么情深义重,舍生忘死,什么千万人独为我一个,我江霁也不需要你为我做。你甚至可以不爱江霁。唯有一点——” 江霁将她手心合拢,盖住了黑子。 “待在江霁身边,无论何时,都不能太远,是生是死,我都要看见你。” 是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