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院书房内烧着地龙,宋兴涛换了一件黯色杭绸直裰,坐于书房桌案之后,手里是一封信。他默默读完,眉头微微皱起,面色晦涩不明。 门外响起宋保楼的声音:“老爷,叁少爷回来了。” 宋兴涛神色一醒,迅速将信收起来放进右侧抽屉里,方道:“让他进来。” “是。” 宋谨翊便跨步进来,行至案前,躬身恭谨问候宋兴涛:“父亲,我回来了。” 他一身蟹壳青梅花菱格暗纹交领织锦长袍,腰束墨色云雷纹缎地绦带,五官与宋兴涛几分相像,却没有宋兴涛眉宇间的丝丝阴沉算计,眉目坦荡,风度翩翩,皎如玉树临风前。 宋兴涛低沉应了一声,没有让他坐下,径直沉声开口问:“大课结束了?” 大课就是国子监每月十五的一次大考,由祭酒、司业轮流主持,课四书文、经文、诗策等。另外每月初一与月末还有由助教、学正等主持的考试。 宋谨翊便站着回答:“是。” 马上就是除夕了,这次大课是这个月最后的考试,讲完本次大课的试题后,国子监就会放假,元宵过后才会复课。 “年节在即,学院就要放假,你却不能放松。春闱转眼即至,你要好好做准备才是。” 宋谨翊恭谨答是。 春闱会试揭榜之后月余便是殿试,时间很是紧迫。 宋兴涛于是问了他此次大课的考题,然后让宋谨翊把写的文章背给他听。宋谨翊背完之后,他神色未动,但表情明显平和了许多,这是他感觉满意的表现。 他不开口,宋谨翊也不慌,静静站着作垂耳恭听状。 宋兴涛盯他的功课盯得不紧,只是极偶尔地抽问一两次。 相比对宋谨晨的不闻不问,对宋谨翊他已经算得上费心的了。 宋谨翊很清楚,他的破题与立题的角度新颖,行文流畅,用典恰到好处却又不落窠臼。卷子刚交上去,祭酒白克仁就已经看过了,赞不绝口。 在所有人看来,宋谨翊是进一甲的实力,二甲那都是他发挥失常。宋兴涛也早就安排好了他的路。 进士排名前列者方能有资格考庶常,即庶吉士,然后才能入六部观政,成为所谓的“储相”。 宋兴涛现任从叁品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左副都御史年事已高,即将致仕,他对都御史的位置志在必得,升任都御史,入内阁,仕途巅峰触手可及。 若宋谨翊能成为庶吉士,入六部,未来于他的势力无疑是极大的助力。进士一甲考庶吉士,那是稳中之稳。 宋兴涛方才因为宋谨晨的烂事而异常糟糕的心情,这下完全得到了疏解。 他抬手执起案边一直放着的一本册子扔到宋谨翊面前,道:“既如此,你再把这本册子里的题都写了文章来给我看。” 宋谨翊有些意外,宋兴涛从不曾这样给他布置作业,或者督促他练习文章,他忍不住问:“这是……” 宋兴涛平静地说:“南山书院上个月大课的考题,我瞧着不错,你拿去练练手。” 南山书院,是保定府很有名气的大书院,教员中有好几名本朝着名的鸿儒,最重要的是几乎每科都有进士或同进士出身南山书院,很是不得了。 宋谨翊觑宋兴涛神色,不见任何异常,仿佛只是单纯为了他学业着想而为他提供备考资源。 宋谨翊垂下眼帘,掩住眸中异色,拿起那册子,却没有翻看,只低头道:“是,儿子明白了,多谢父亲。” 宋兴涛默默斜眼看着他把册子收进袖笼里,方收回视线,点点头,挥手,“出去吧。” 好不容易熬到放假,国子监的学生们早都憋坏了。能去国子监读书的,基本上都是世家子弟。放了假,那便是少爷们撒欢儿的时候了。 就算春闱在即也不必心慌,这一科考不上不是还能考下一科吗?反正他们又不是那愁吃穿的寒门弟子,自然老神在在,丝毫不慌。 同窗之间相邀去酒楼大快朵颐,把酒言欢。吃饱喝足了,再去西城青吟胡同的妓院里找乐子,胡天胡地一番,煞是畅美。 宋谨翊以往是从不参与这样的聚会的。今日他却跟着一块儿来了。这真是铁树开花,百年不遇啊!众人都道稀奇得很。 同学之间,他年龄最小,却最内敛稳重,学业也最出色。众人都暗暗好奇他酒量如何,喝醉了会是怎样,私底下交换过眼神,一个接一个地来灌他酒。 结果灌了半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