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色手臂上缠绕的淡青色发带,玉叶片泠泠作响…… 在神思模糊的睡与醒的间隙,他仿佛骑在了一匹洪荒巨兽似的野马上,身体随着马背上下颠簸。他在驾驭马,或者被马驾驭,这并没有什么不同,同样是被最原始而动人的律动支配了身心。 那马眨眼又化作一位身材魁梧的天神,他落在天神宽阔雄伟的胸膛,像落在光滑而起伏的山坡。为了不继续坠跌,他只好挥舞手脚奋力勾攀,最后紧紧攥住了一圈黄金圆环…… ——苏晏霍然睁眼,坐起身,怔怔地发了片刻呆,下床走到衣柜前。 打开柜门,内中有个木箱,装的是日常杂物。他从中掏出一个颈部镶嵌金丝与绿松石的牛皮水囊,还有一双平平无奇的厚绒羊皮绑腿。 拔出水囊的塞子轻嗅,依稀还能闻到奶酒的甜香。他鬼使神差地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囊口。 甜味在舌尖惊鸿似的一飐,就消失了。只剩下微酸、微麻,与越来越沉重的苦涩…… 苏晏手中用力捏着空瘪的水囊,还有那双皮质柔韧的绑腿,眼眶蓦然涌起潮湿热意,向虚空发出无声的叩问:阿勒坦,你真的死了? - 五天后,苏晏见到了在锦衣卫的押送下,从灵州策马赶来的霍惇和严城雪。 霍惇滚鞍下马,还没站定,便听苏晏觌面问了句:“霍参军,与阿勒坦的交易完成后,我方派去护送茶叶和盐的兵士们,如今可都回来了?” 霍惇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苏晏当时和阿勒坦达成协议,由大铭方面准备货马,派专人护送,负责把交易的茶叶和盐送至瓦剌。派出的正是自己麾下的一个骑兵小队。 “只回来了两名。”霍惇神色黯淡,沉声答,“他们护送货物,走得慢,等到了瓦剌部落领地,阿勒坦死亡的消息刚刚传至汗王虎阔力耳中。虎阔力悲痛之下迁怒他们,他们不愿被俘,于是冒着乱箭逃回来,一路艰辛回到清水营,五十人唯余二人。” 苏晏又问:“你可查问过这两名幸存者,瓦剌部落当时的情况?” 霍惇答:“得知此事后我专门问过。幸存的那名小队长与虎阔力面对面说过话。他告诉我,瓦剌没能拿回他们大王子的遗体。听说是在铭国毒发身亡后,连尸身都腐蚀成泥,虎阔力手上,只有他儿子一缕变白的发辫。” 苏晏眼底乍亮,似乎发现了个重要的线索,“‘听说’?瓦剌人听谁说的?” “那队长说,是站在虎阔力身旁的一个瘦高的黑袍人,看不清长相。但他略通蛮语,听见瓦剌族人称之为‘大巫’。” “黑朵大巫!” 霍惇点头:“我当时听了那名队长的证词,也怀疑是他。而且看起来,黑朵在瓦剌部落身份颇高,且很有话语权,虎阔力十分相信他,连尸体都没见着,就确认了阿勒坦的死亡。” “那么阿勒坦的那批侍从呢,回部落了么?” “我也问了,那队长不知道,没人提起这事。而且他不认识阿勒坦的那批侍从,就算见到也认不出来。” “阿勒坦的那批侍从,怕是在半路上全军覆没了,否则哪怕回来一个人,都不会是现在这种局面。”苏晏沉静地说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没见到尸首,我们就不能当阿勒坦已经死了。这是我们唯一的破局机会。” 霍惇有些不解:“苏御史的意思是……” 苏晏又转而问严城雪:“严寺卿,解药制作出来了么?” 严城雪因为天寒赶路,冻得面青唇白,但依然是那副爱答不理的傲慢模样,“没有。还缺好几味药材,你答应派人去南疆寻找,还没找到么?” 苏晏皱眉:“一北一南,路程太远,那几味药材又罕见,短时内拿不回来。” 严城雪撇了撇嘴:“那就继续等,虽然等也是白等。苏御史,你在做什么梦,那蛮子中了‘边城雪’,至今业已三个月,绝无生还可能。” 苏晏冷冷道:“阿勒坦要是真死了,你和霍惇都得死,无论你们是不是真凶!” 霍惇神情焦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严城雪狠狠瞪了一眼,讷讷地闭了嘴。严城雪朝苏晏冷笑:“你要拿我俩当替罪羊,去平息瓦剌汗王的怒火,请便。” 苏晏嘲讽地看他:“你以为你们两只替罪羊有这等分量?未免太高估自己。实话告诉你,虎阔力已向朝廷投递了满是敌意的国书,万一战火烧起来,我大铭将要同时迎战鞑靼和瓦剌,你觉得胜算几何?” 严城雪脸色更白,但仍嘴硬:“与北夷之战,迟早要打,现下开打未必胜算就少了。” “到时我先把你和霍惇的脑袋砍了,拿来祭旗!”苏晏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因为你的偏激狭隘与一己私念,可能将整个国家拖入兵燹之灾,届时无数战士流血牺牲,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严城雪,你万死莫赎!” 严城雪声音尖锐,眼中怒火狂烈地燃烧: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