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转头望向屏风后,问:“谁在哪里?” 他先是看见了一角苍色衣袍,纹路精美。对方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竟是微服的皇帝。 “皇爷?”苏晏吓一跳,意识到自己衣冠不整,十分失礼,忙不迭随便抓了件袍子,匆匆罩在身上。 自觉场面尴尬,他脸上烧得厉害,也顾不上看皇帝的表情,手忙脚乱地系着带子。 皇帝走近,握住他的手指,沉声道:“别动。”随即拨开衣襟,褪下半边袍袖,查看他肩头的伤口。 “飞爪伤的?”皇帝皱眉。 苏晏赧然点头:“伤得不深,回头上点药就无碍了。” 皇帝拉他坐下,重新倒了盆温水,亲手给他清洗伤口,又从柜内取出金疮药粉给他敷上,最后用纱布细细包扎。 苏晏见皇帝全程不发一言,心里越发打鼓,想起昨夜荒唐事,忙心虚地扫视自身——所幸阿追只舔不咬,没留下牙印,皮肤上只有些淤青,说是撞的、摔的都差不离。 车厢里燃着炭盆,驱走了早春的寒气,光着上身一时半会也不至于着凉。皇帝给纱布头打完结,又往淤青处涂跌打药酒。 苏晏被药酒的辛辣味刺激得打了个喷嚏,犹豫片刻,低声问:“皇爷不问我昨夜被刺客掳去后,经历了什么,今早又是怎么回来的?” 皇帝边揉开药力,边反问:“朕不问,你就不主动说?” 苏晏讪讪地说:“臣见眼下是早朝时间,没想皇爷竟在马车里,一时吃惊,忘记及时禀明情况。” 皇帝淡淡道:“早朝已经散了。” 散了?这才刚巳时,连平时的一半时间都不到。 皇帝注视他,似乎看透了他心里的疑惑:“昨夜朕接到急报,说你在大时雍坊遇袭,被掳失踪……你说朕当时是什么心情?” 苏晏一脸羞愧:“是臣疏忽大意,害皇爷担心了。” 皇帝手上停了停,又继续揉:“朕立即派出禁军与锦衣卫满城搜寻,在养心殿等他们复命。朕从二更等到三更,从三更等到四更,等到天都亮了,依然没有你的消息。” “皇爷……”苏晏低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朕御极十五年,没有大病痛从不罢早朝,今日也不能例外。于是朕去了奉天门听政,可听来听去,只觉下方的朝臣嘤嘤嗡嗡,竟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只吵得朕头疼。幸亏这时候消息来了,说你安然无恙,已入外城,朕就宣布散朝,微服出宫来接你。” 苏晏按住了身上揉药的手,胸口一阵阵抽痛:“皇爷。” 皇帝拿起棉巾,将两人手上的药酒都揩干净,深深地叹口气:“清河,朕老了,经不起折腾。你要是再拿自身安危吓唬朕,朕……就收回给你的权力,让你老老实实待在官署里。” 苏晏心里越发难受,鼻腔一酸,眼中泛起水雾:“是臣的错,臣真没想吓唬皇爷……皇爷一点都不老……臣,臣还想继续查案……” 皇帝说:“朕知道,你一心为公。在朕面前说这许多软话,也是为了继续查案。” 苏晏连连摇头,又难以反驳,咬牙把中单穿了,用颤抖的手指系上带子,而后伏地请罪:“臣这颗心……做不到大公无私,皇爷明鉴。” “别抬肩,刚包好的伤口!”皇帝不觉提高了声量,转而又低缓下来,叹道,“别的官员,朕巴不得他们个个都公忠体国,而唯独你苏清河,朕却希望你私心再重些,多考虑考虑自己……何其矛盾啊。” 皇帝弯腰扶起苏晏,顺势拥入怀中,吻了吻他的额头:“你做得很好,是朕魔怔了。” 苏晏哽咽道:“臣……对不起皇爷。” 皇帝给予他的,他心怀感激,然而皇帝想要的,他却无法等量回报—— 仿佛站在一条警戒线前,一旦踏入禁区,天翻地覆,回头无岸。以天子之尊,岂能容他人染指禁脔,就算沈柒、荆红追不发作,皇帝也饶不得他们。 就像个无解的局,除了不越雷池,及时抽身而退,别无他法。 可皇帝能容忍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吗? 就算能,自己又如何忍心见对方一次又一次地失望。 清河,快一些吧,别让朕等太久。每个字都是戳心的针,也是动心的咒。 皇帝轻拍他的后背:“好了,不哭了。每次在朕面前都要掉眼泪,好像朕总仗着权势欺负你似的。” 苏晏惭愧地抬袖擦脸,觉得私事比公事难处理多了。如果可以,他真想倒带回到穿越之初,只干事业,不谈感情。再遇到要来强迫与招惹自己的……报案告状?狠揍一顿?总不能杀人吧! 咳,还是死循环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