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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权臣 第384节


用那般可爱的威胁语气,娇傲地道:“我明日,最迟后日,就要见到你。你要是赶不及回来,这婚别结了,爱娶谁娶谁去,莫挨老子!”

    光是在脑海里想一想,就足以让人归心似箭地把马力催发到极致。

    抵达旗乐和林时,距原定的婚期还有三日半,圣汗连身上沾满尘土的战袍也顾不上换,径直奔向王宫寝殿,去见他隔空发威的可敦。

    但在打开殿门,看到苏彦的第一眼,阿勒坦却愣住了。

    对方并没有他想象中负气撒娇的情态,而是换了一身中原士子的深衣,头戴四方平定巾,在摆着笔墨纸砚的案几后正襟危坐,神色庄重。

    阿勒坦带着疑惑走近,唤道:“……乌尼格?”

    苏彦手按案面,端然回应:“孛格达可汗。”

    阿勒坦疑惑之余,竟莫名生出一丝忐忑,在案几前方三尺处半蹲下来,平视着他:“乌尼格,你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对我说?”

    苏彦心里对这番先声夺人的情景创设有点满意,面上却不露分毫,一脉地郑重其事。

    “自隋唐以来,朝廷正式开科取士,以科举制度选拔天下人才。然而在秦汉时期及之前,除朝廷诏举贤良之外,智谋之士想要扬才经世,更重要的一个渠道便是——献策。

    “先秦诸子著书立说,游说四方,执着于劝谏各国君王采纳其治国策略,因此开启百家争鸣的局面,儒术经此浪淘而大成,长盛千年。张仪入秦献连横之策,被秦惠文王采纳,封卿拜相,奠定了秦败六国而霸天下的基础。

    “而今日,吾欲以浮芥之身、微末之识,斗胆效仿先贤向圣汗献策,以解北漠与大铭百余年纷争、各有损敝之困局,还望圣汗听吾一言!”

    阿勒坦愕然看着面前的年轻文士,将那些入耳的字眼在脑中慢慢参解过后,神色逐渐变得严肃,改半蹲为盘腿坐,挺直腰背,双手按膝,岸然道:“请小先生赐教。”

    先生就先生,干吗要加个“小”!苏彦微感不满,暗中吐了个槽。

    但眼下不是吐槽的时候。要知道自古谋士献策,讲究一个“务虚设谋”。意思就是所献之策,首先得是比较“虚”的构想,是理论性与策略性的。而接下来谋划的方案,要能提供多种选择,以供主公去决断,也就是所谓的“上中下策”了。

    谋士只有建议权,而没有决策权,因为只有他所服务的主公才有化虚为实,把“谋”变成可实施的“策”去推行的权力。

    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心理,苏彦并不想成为北漠的高层决策者(譬如位同宰相的中书令、位列三公的太师,甚至是拥有执政权的可敦),他只想通过献策的方式,来影响阿勒坦的治国之道。

    “北漠气候寒旱,地广人稀,疆土多为荒漠与草原,只合游牧难以农耕,虽有横征世界之劲旅,却无满足民生之物资。对此吾有上中下三策,可为圣汗一一道来。”

    “愿闻其详。”

    “下策,招揽汉民开发云内平川,建设城市,转为半农半牧经济,力求自给自足。此策能解燃眉之急,然而将一国之经济命脉置于他国边境,也就意味着日后若两国再起战争,此地将旦夕崩塌如沙塔,建设得越繁华,对国力之打击越是惨重。”

    阿勒坦摇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于我、于铭国皆是如此。”

    “中策,与铭国保持若即若离的互市关系,以北漠盛产的牲畜与矿藏,向中原换取茶、盐、丝绸与铁制品等,如此各取所需。但此举依赖于一君一策,若是政策浮动,或是朝局变荡,边境互市便随时会被关闭。”

    阿勒坦再次摇头:“说是各取所需,但感觉算来算去到了最后,吃亏的还是我们。不如直接劫掠,无本万利。”

    苏彦当然知道其中门道——阿勒坦的直觉是正确的,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如果单纯地互市,北漠怎么可能竞争得过大铭?畜牧业为主的国家对科技要求低,大型水利工程建不起来,就无法向农业社会过渡,更别说发展工业,因此无法为国民提供更稳定的生活环境,也就无法建设出更高级的文明。

    实际上北漠不是没尝试过与大铭交易,但始终处于贸易逆差的劣势地位。一个卖原料,一个卖制成品,后者必然会对前者造成一种隐秘性的掠夺,当这种掠夺积累到一定程度,特别是在冬季遭受雪灾时,就会引发武力式的反掠夺,也就是北漠对中原的入侵劫掠。

    所以这也不是长久之道。

    “劫掠当然是直接得利,却并非无本。北漠要付出的是支撑一场又一场战争的人力、物力消耗,同时也会加剧自身的国力衰退。以战养战只是饮鸩解渴,卷入战争的国家鹬蚌相争,倒叫其他默默发展国力的渔翁得利。”

    阿勒坦没有反驳。实际上他也意识到这是个左右为难的困局,目前仍无解决之道。

    苏彦并不在意对方紧皱的眉头,因为下策与中策本来就是抛出来当炮灰的,为的就是给上策做铺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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