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的手给我。” 鹤先生不解地挑了挑眉,伸出右手掌,苏晏捏住了他的四个指尖。 朱贺霖回过神,用力咳了一声。侍卫们架在鹤先生脖颈上的刀剑警告般收紧,割出了道道血痕。鹤先生无暇顾及伤口,聚精会神地看着苏晏的手,感觉他在自己掌心写字。 苏晏写道:就在一个时辰前。 什么一个时辰前?鹤先生有些莫名。但把对方的前后话语联系起来后,他仿佛焊在脸上般云淡风轻的神色在这一瞬间消失了—— 治孤之术是我的老师教的,这枚白子也是老师示范时用过的,就在一个时辰前。 ……景隆帝还活着!这怎么可能?! 苏晏继续写了四个字:金蝉脱壳。 鹤先生的脸白得惨无人色。真相在这四个字里呼之欲出……开颅术并未带走景隆帝的性命,反而给了他金蝉脱壳、藏身幕后布局的机会。弈者最终大败的原因,除了异军突起、力挽狂澜的苏晏苏清河,恐怕也少不了那位绝世棋手的暗中谋划罢! 原来弈者与他,早在两年前就已踏入了对方的陷阱,从来就没有过胜算。 那么投奔而来的沈柒…… “沈柒……是间者?”鹤先生哑声问。 苏晏写下最后两个字:孤棋。 沈柒是孤棋,是弃子,却也是伏笔,是这个扭转乾坤的终局开始的第一步。 鹤先生发出了一连串的惨笑,最后化为了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眼角泛出泪花,喘气道,“多谢告知,使余不至于至死蒙在鼓里。作为回报,余亦有一件事,要告诉苏大人。” 他向前倾身,想对苏晏附耳道来,但御前侍卫们哪里容得他靠近,纷纷呵斥阻止。于是鹤先生也长长地伸出手臂,以指为笔,在苏晏掌心写下七个字: 他、的、瘾、终、生、无、解。 谁?什么瘾?苏晏拒绝去想,更拒绝去信。但鹤先生那么温柔地凝望他,带着一点悲天悯人的意味,缓缓摇了摇头。 鹤先生松开苏晏的手指,抱琴起身,对侍卫们说道:“刀剑可以收了。我教崇尚光明烈火,教宗自有归处。” 朱贺霖见苏晏怔然坐着不动,连嘴唇都失了血色,是心神大乱的模样,担心他七情伤复发,又急于知道鹤先生是否真布下了玉石俱焚的后手,一边从怀中掏出从不离身的药瓶,将御医所配的安魂定心丹塞入苏晏口中,一边扬声下令:“拿下他,留活口!” 意思是打伤也无妨,留口气就行了,侍卫们得了圣意,当即围攻捉拿。鹤先生纵身掠出琴亭,以真气灌注琴身,拨弦反击。 此时奉命去拷问落网教徒余孽的那名指挥佥事匆匆赶来,向朱贺霖禀道:“皇上,臣已拷问出多处藏匿黑油、火药的密库,口供交叉核对后,确认无误。” 那么大的量,鹤先生一人搬不动,必然需要助手,而一件事再怎么隐秘行事,只要参与的人多,就必然有泄密的可能。朱贺霖心下一定,朝鹤先生喝道:“都听见了?你的最后一招也失灵了,还不束手就擒?” 鹤先生并未变色,似乎早就料到这个结果,手指滚动琴弦,一声长音轰鸣将侍卫们震退两步。他问朱贺霖:“余若早在琴亭之下埋设火药,于棋局中引爆,玉石俱焚,你贵为天子又能如何救苏晏的性命?” 朱贺霖瞬间惊出一身冷汗。苏晏却已恢复了神智,脸色仍然苍白,眼里却有了决意的光。他走下台阶说道:“你舍不得。” 鹤先生失笑:“舍不得你?” 苏晏道:“舍不得那局棋。如今除了我,还有谁能陪你下这么一局尽兴的棋呢?” “……你说得对。”鹤先生发出长而无力的一声叹息,“你冒险舍命与我对弈,而我也将言出必行。”他收了琴,迎刃转身,向着大火越烧越烈的地藏寺大门走去。 朱贺霖正要下令捕杀,苏晏握住了他的手:“一个有勇气赴死之人,不妨给他最后的体面。烈火焚身,并不比刀剑戮颈来得痛快,皇上以为呢?” 皇上以为苏阁老只要不红杏出墙,就说什么都对。 朱贺霖不吭声,算是默许了。 鹤先生转头,向苏晏投去最后一瞥,烈焰将他的白衣映得一片火红,像盛放的红莲。 “大劫在遇天地暗,红莲一现入真空。”他低声吟诵着谶谣,身影逐渐被升腾的怒焰吞没。一支延续了上百年的教派黯然落幕,只留下末代教宗的最后一声余响,“也无神佛,也无众生,回归真空,我自长存……” 苏晏脚下一个趔趄,被朱贺霖扶住。 朱贺霖关切地问:“还是不舒服?可要再服一颗安魂丹?” 苏晏紧握他的手,面色沉郁,声音滞涩:“七郎在哪里?我要见他……”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