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不清脑中多出的那些记忆,究竟是覆蕉寻鹿,还是黄粱一梦。 直到进了六邈堂,见到了徐氏,见到了安嬷嬷,又听到了与前世一模一样的话,方才慢慢回过神来。 她是真的回到了三年前,她刚嫁给顾长晋的那日。 那三年的记忆不是梦,而是她真真切切经历过的过往。她在四时苑里早就放下了顾长晋,是以如今再望他,自然也是心如止水。 容舒阖起眼,心神一松,巨大的倦意如海水般漫来。 窗外雨声潺潺,竟是落起雨来。伴着这淅淅沥沥的雨声,她昏昏沉沉间又回到一个雨夜。 那是嘉佑二十三年的七月初七,正是牛郎织女金风玉露一相逢的佳节。 顾长晋便是那日被接入皇宫的。 彼时承安侯府落难,阖府被关入大理寺狱。容舒正为着容家的事四处奔走,丝毫不知顾长晋从青州回了上京,还摇身一变成了戚皇后的儿子,大胤的太子殿下。 容舒当夜便回了顾府去见他。 年轻的太子殿下立在廊下,似是知晓她是为了何事而来,对她淡淡道:“容舒,容家、沈家通敌之事证据确凿,被判流放已是父皇从轻发落。” 容舒上前一步,摇头着急道:“沈家不可能会通敌,我娘说了,只要能找到我舅舅,就能洗去沈家与容家的罪名。顾长晋,看在你我成亲三载的情分上,你能不能派人去扬州寻我舅舅?” 容舒本不想求他的。 可树倒猢狲散,破鼓万人捶。 短短一个月,承安侯府获罪被抄,她求救无门,见尽了人情冷暖。来求顾长晋,不过是走投无路之举。 尽管她知道他这人铁面无私,从不会因着私情而徇私。 果然,顾长晋看了她须臾,似是懒得与她再多说,只吩咐道:“橫平、常吉,送夫人去别院,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能放她出来。” 顾家素来清贫,顾长晋一荜门圭窦之人,何来别院? 容舒想得明白,这别院不过是宫里的贵人给她安排的牢笼罢了。承安侯府出了那样的事,他们又怎会让她这么个罪臣之女占着太子妃的位置? 况且,顾长晋本就不喜她。 她令他与心爱之人咫尺天涯分开了三年,他心底大抵也是恨她的。将她囚在别院,也算是眼不见为尽。 容舒笑了笑,在顾长晋垂着眼从她身边经过之时,抬手揪住他的衣袖,轻声问:“顾长晋,你就没旁的话同我说么?” 顾长晋脚下一顿,低眸望着她攥得发白的指尖,半晌才启唇道:“去扬州寻你舅舅的事,你莫要再想。容家通敌的罪证便是你舅舅沈治亲自托人送来上京的,而你父亲昨日已经画押认了罪。” 竟是她舅舅亲自送来罪证? 容舒只觉脑中那根苦苦支撑的弦“铮”一声断裂。 恰这时,远天一道惊雷忽响,狂风四起,不多时便有雨点子从半空坠落,淅沥沥浇了她一身冰冷。 顾长晋淡看她一眼便转身离去,才出大门,立时有宫嬷过来为他撑伞。 他被人簇拥着上了马车,不曾回过头。 第四章 容舒醒来时,已是暮色四合的时分。上午一场急雨过后,空气里多了几丝沁人心脾的秋意。 盈雀给容舒端来一盏香饮子,问道:“姑娘睡了四个多时辰,该是饿狠了。小厨房那头煨了汤,还吊了一盆干蒸鸭、一碗羊肚羹并几个素小炒,可要奴婢布膳了?” 容舒这一觉睡得浑身舒畅,头不疼了,心也不闷了,眼下听盈雀报起菜名来,更是觉着饿得慌,想了想,便道:“厨房里的汤给张妈妈分一盅,张妈妈爱吃藕片,再炒份藕片送去。” 盈雀见容舒恢复了口腹之欲,喜滋滋应下,脚步带风地出了屋。 一旁的盈月推开窗子,扫了眼天色,踟蹰道:“奴婢方才听常吉说,姑爷在刑部办案办了整整一日,这会都还未用晚膳。姑娘可要派个人请姑爷回来用膳?”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