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入了屋子,容舒说要给阿娘上一炷香而脱下了斗篷,她才悄悄抬了眼。 有那么一瞬间,许鹂儿觉着周遭那亮堂堂的光好似黯了一刹。 她自个儿本也是个秀美的人,若不是因着这张脸,当初也不会招惹到杨荣那畜生。 可当她看到容舒时,她心底仍旧生出了自惭形秽的心思。 后来在马车里,容舒又一字一句地同她道,她活着本就没错,她本就不该死。 许鹂儿忽然就明白了。 难怪顾大人会喜欢她,顾夫人当真是顶顶好的一个人。 顾长晋在许鹂儿心里本就是个天神般的人。 今儿在刑部官衙的后院,他一步一步走向她时,她真的有一种,想要向他顶礼膜拜的感觉。 那样逼人的容貌、那样清正的气度,连声音都是许鹂儿听过最好听的。 他将她与阿娘从炼狱里救出,许鹂儿怎能不感激他?又怎能不倾心于他?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生情,当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她对顾大人生了情意,但也仅此而已。她已是残花败柳,怎敢有非分之想?至多……至多也就好奇怎样的女子会让他倾心罢了。 见到容舒后,她这点子好奇心也得到满足了。 方才在马车里,当顾夫人上药之时,顾大人那焦灼烦躁的神态她可是瞧着一清二楚的。 她心中那遥不可及的天神般的人,忽然便有了凡夫俗子的七情六欲,忽然就成了凡尘里的人。 顾夫人就是那个将他拽如凡间的人。 许鹂儿笑着应和:“顾夫人的确好厉害。” “我怎么就厉害了?”门帘轻动,一道温婉的声嗓随着轻柔的脚步声递了进来。 “姑娘!”盈雀从地上的毡毯里起身,“这都多晚了,您怎地还不睡?您手臂还带伤的!” 小丫鬟絮絮个没完,容舒笑道:“这不是听见有人夸我了么?就特地来多听几句。” 盈雀道:“您先前不是同我们说,不会再有人逼许姑娘死了么?婢子就同许姑娘提了一嘴儿,让她不必担心。” 从驿馆到梧桐巷,许鹂儿那一脸的惶然无措容舒自是看到了,此番来东次间,其实也是想着同她道几句,给她安安心的。 盈雀既然提起了这话茬,她便接了过去,对许鹂儿道: “许姑娘的确不必担心,眼下整个上京的人都知晓有人想要你死。皇上与皇后不会袖手旁观,原先想要你死的人也不敢再动手,对他们来说,眼下许姑娘是死是活已经不重要了。” 只有许鹂儿自尽了,那封血书才能激起民愤,发挥最大的作用。 但如今事败,许鹂儿即便自尽了,也不会有人相信她是心甘情愿去死的。 是以,那些人不会再对许鹂儿动手。 许鹂儿本答应了那人,等香烧尽了,她便会自缢。但前世许鹂儿的死亡时间是子时,比香烧尽的时间晚了差不多一个时辰。 说明前世她在最后一刻选择了活下去,但那人从来没有给她真正的选择权利,趁她沉睡之际,悄无声息地勒死了她,做出自缢而亡的假象。 许鹂儿从一开始就是一枚死棋。 但今夜过后,她这枚棋子彻彻底底地活了。 此时的书房里,顾长晋对常吉也说了同样的话。 常吉问顾长晋:“明日许姑娘去大慈恩寺,可要属下暗中保护?” 顾长晋正在上药,闻言便淡淡道:“他们不会再动手,许鹂儿今晚活了,今后就能一直活,只要她不犯傻。” 如果她足够聪明,她应当能想明白,戚皇后那里,的的确确是她最好的去处。 一个人在半点自保之力都无的时候,最应该做的便是借助旁人的力量庇护自己。 顾长晋说罢便不再多言。 上好药,便在罗汉床上静坐了半个时辰,细细琢磨着许鹂儿案背后究竟还藏了多少只手在搅弄风云。 待得将那一团乱线似的头绪稍稍理清后,他望了眼天色,熄灯躺下。 手臂的伤口隐隐生疼,但受伤这事,对顾长晋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几乎是一阖眼,他便沉沉睡去。 然而睡到一半外头却下起了雪,雪霰散在风里,撞到窗牖窸窣窣地响。 顾长晋睡前才看过天色,分明是月朗星稀的晴夜,第二日大抵是个艳艳晴日。 怎会下起雪来了? 便是在混混沌沌的睡梦里,他这脑子也不曾停止过思考。 正想着为何今儿下起了雪,小腿忽地一凉,那凉意好似会自己跑一般,从脚踝直往小腿肚跑去。 就像是松松的裤管里,钻入了两只从冰窖里逃出来的小老鼠。 顾长晋蓦地睁开了眼,旋即发现自己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