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去了御用监,后来又去了御马监。 杨旭将柳元送去御马监是作何用他心知肚明。 他惯来放任几个干儿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到底是年岁大了,最怕的,便是那等子吃里扒外的叛徒,儿子间彼此监督、互相掣肘最是让他安心。 却不想,这么个长相妖娆、雌雄难辨的伶人会有那等手段。 不仅同贵忠勾搭在一起,还能让都察院那位总宪亲自来司礼监保他的命。 裴顺年无法容忍旁人的背叛,贵忠是皇爷抬来打他的脸的,不能动贵忠他忍了,殊料连柳元他也不能动。 做了这么多年的大掌印,他从不曾这般憋屈过。 裴顺年在柳元那张糜丽的脸定了片刻,缓缓捏紧了手上的玉扳指。 “可知咱家因何寻你来?” “奴才不知,还望老祖宗给奴才提点迷津。”柳元笑吟吟道,眉心一点朱砂痣泛着妖异的艳光。 裴顺年惯来不喜长相太过妖艳的人,撇开目光掩下眸底的厌恶,道:“皇爷派你去扬州,除了做监军,可还有旁的任务?” 扬州乃大胤最富庶的府城之一,当初杨旭在扬州做监军时敛了不少黄白之物,那些钱财自是泰半都孝敬给他了。 人老了,胆子变得也小。 嘉佑帝派柳元去扬州做监军,他首先想的便是皇上是不是要同他算旧账了? 柳元依旧是那张笑脸:“老祖宗放心,皇爷担心扬州那头的海寇之患,这才派奴才去的。” 裴顺年分不清柳元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心中却愈发忌惮,正斟酌着该如何敲打一番,忽又听前头那妖人道:“老祖宗可知干爹去岁曾让奴才给谁唱小曲儿听?” 裴顺年眯了眯眼,“谁?” “戚家那位左都督。” 裴顺年闻言再忍不住心口的怒火了,“啪”一声拍响旁边的几案。 蠢货! 竟敢偷偷同戚衡暗度陈仓,这是打量着他年老眼花好糊弄了! 难怪倒台得这般快,那蠢货定是以为皇爷身子不好了,这才偷偷向戚家投诚,指望着二皇子登基后能坐稳他底下这大掌印的位置。 到底是不了解皇爷。 皇爷对戚皇后与戚家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明,裴顺年到现在都弄不懂皇爷究竟是想留戚家还是不想留。 如今皇爷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再不除戚家,除非二皇子能继位,否则大皇子一继位,以戚家的兵力,当初藩王围京夺帝位的场景定然要重现。 届时整个大胤又要陷入内乱。 正是因着皇爷迟迟不对戚家动手,杨旭这才以为皇爷是属意二皇子,迫不及待地便与戚家投诚了。 真个是鼠目寸光。 裴顺年一阵后怕,皇爷不会怀疑他也同戚家勾结了罢? 老太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不多时便出了一身白毛汗。 柳元笑道:“老祖宗放心,贵督公早就同皇爷说了,那杨贼所做所为皆瞒着您,您也被蒙在鼓里。” 裴顺年目光复杂地看向柳元,枯叶般的一张脸竟多了几缕颓然。 此时此刻,若他再猜不出贵忠是皇爷的人,那他这二十多年的大掌印算是白做了。 贵忠若是皇爷的人,那眼前这妖人究竟是孟宗的人还是皇爷的人? 罢了罢了,他这大掌印马上便要卸任,这妖人是谁的人与他又有何干系? 裴顺年意兴阑珊道:“出去罢,好生替皇爷把差事办好。” “喏。” 柳元应声退下,出了司礼监值房,恰巧瞥见穆融大步流星地朝午门行去,想来是要出宫回护国公府。 只这会都快申时一刻了,人容姑娘早就练完了箭。 柳元唇角勾起一个玩味的笑。 老尚书喜欢顾大人,孟总宪也看重顾大人,他自个儿对这位大人也挺欣赏。 今儿他若不插容舒的事,指不定这穆将军已经成功撬动一半的墙角了。 转了转手上的扳指,他招过一边儿的小太监,笑眯眯道:“明儿继续让安世子请穆将军入宫教他箭术。” 顾长晋自是不知柳元已经把穆融明儿的行程都给安排好了。 下了值,才刚上马车便听常吉道:“主子,穆将军的事,已经查到了。” “说。” 常吉觑着他,尽量用严肃的语气道:“穆将军在大同府没有小妾,没有通房外室,在花楼里也没听说有甚相好。属下瞧着,穆将军应当还是个雏,应当是个洁身自好的。” 顾长晋拧眉看他。 常吉缩了缩脖子,继续道:“属下还有一事要同主子说,听说少夫人也准备去扬州,这是护国将军府的人说的,想来不是假消息。” 她要去扬州? 顾长晋目光一顿,下意识便捏了下手里的茶盏。 默了半晌,他轻声问:“她准备何时去?”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