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进他的眼,觉得他此时此刻的目光竟是有些熟悉的。 曾经在梦里,顾允直就是这样看她的。 用带点儿执着又带点温柔的目光看着她,对她说:“很快,很快我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喜欢你。” 院子里沉寂了一瞬。 一道“吱呀”开门声打破了这阵静寂,绿倚红着眼眶出来,她身后跟着廖夫人的婢女,那婢女面色神伤。 顾长晋看了容舒一眼,道:“我进去看看廖总督。” 容舒一看绿倚的神情,便知廖绕定是不好了。应了声好,便快步往前去,稳稳扶住绿倚的手臂。 绿倚轻声道:“我什么都问不出来,他反反复复只问我一句,记不记得我与他头一回相遇的地方。” 她与他头一回相遇的地方还用问么,自是在春月楼。她在台上唱着曲儿,他领着一群武将从外进来,而后便顿住了脚,在满屋喧闹声中静静听完她唱的曲。 只绿倚知晓,廖绕问的分明是他与范锦书初遇的地方。 “不对,他闭眼时还低低说了一句,范锦书,你当真以为是老尚书让我娶你,我才娶你的吗?”绿倚清媚的脸渐渐扬起一丝苦涩的笑,“你可知我当初为何要气急败坏地削他一记?因为他教我舞剑时,嘴里唤的却是旁人的名字,我只当他嘴里唤的是哪个花楼姑娘。却不想,原来锦书是廖夫人的闺名。” “我进去之前都还在想,他或许会认出我,认出我是绿倚,而不是廖夫人。” 绿倚的语气怅然若失。 那日回去后,她称病躺了两日。第三日,又重新扬起了笑,做回吴家砖桥最负盛名的花魁。 也就在这一日,昏迷了两日的江浙总督廖绕彻底撒手人寰。 八月二十,梁霄从四方岛凯旋而归。 八月二十二,那位被柳元藏在监军府的廖夫人终于醒来。 容舒不知晓通过廖绕最后的两句话,顾长晋是否得到了他想要的消息。 送完绿倚回去春月楼后,她便回了辞英巷。 四方岛彻底被毁,余下的海寇不成气候,往更远些的海岛逃窜而去,投靠旁的海盗去了。 八月二十五,容舒将城隍庙里余下的伤药送回去医馆,又将手里余下的粮食分送给附近百姓后,便从辞英巷回了沈园。 先前那一个多月,她与落烟就借住在巷子里的一家女子武馆里。 这家武馆是辞英巷的一家传奇武馆,馆主姓田,是田氏拳法的传人,只招女弟子传承田家拳法。武馆里的姑娘们个个能打,从这里出去的女弟子,大多都是去镖局走镖,又或者去大户人家给内宅闺秀做护卫。 容舒给阿娘寄的信便是田馆主在镖局走镖的徒弟替她送的。 落烟自小在穆家长大,习的是穆家枪法,对田氏拳法很是感兴趣,闲暇时没少同田馆主切磋,一来二去的,便也混熟了。 回去沈园的路上,落烟悄悄同容舒道:“田馆主应当是喜欢路捕头的。” 容舒一愣。 田馆主一直云英未嫁,难道就是为了等拾义叔吗? 可拾义叔等的是阿娘。 她私心里自然希望阿娘离开侯府后能有一个好归宿,拾义叔便很好。 只若是拾义叔真的不等阿娘,选择同田馆主喜结连理。 她再是可惜,也不会阻止,只会真心实意地祝福他们。 毕竟,这世间谁都没有资格叫旁的人一直等着。 恍惚间,她又想起十五那日,顾长晋在樟树下同她说的话。 他说他如今的处境不允许他喜欢一个人。 他如今是何处境?怎地好像说得他如今这处境很危险似的。 莫不是同戚皇后有关? 一想到戚皇后,她便想起前世那钻心蚀骨的疼痛。 从前她只要想起那一幕,那股子疼痛就像是残留在她身子里一般,依旧会有痛感。 只眼下再想起,那些痛感仿佛轻了许多。 连带的,前世的那些事,多了一层朦胧感,竟变得像是梦一般。 可怎可能是梦? 明明她脑中记着的那些事、那些人都与现实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有些人的命运改了。 譬如许鹂儿,譬如潘学谅,譬如这次扬州府本该死去的上万名百姓。 容舒摇了摇头,散去脑中的疑惑。 马车一路晃荡,下晌那会终于到了沈园。 江管事先前带着一批沈家的老仆回了祖屋,只留下一批护卫看门。扬州府解禁后,他便又回了沈园。 同容舒禀告了祖屋那头的情况后,他笑着道:“听说姑娘这次替扬州府的百姓做了不少好事,祖屋那几位老祖宗让姑娘过几日回去一趟,要给您包个大红封。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