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眼睛蒙着布,整个人蜷缩在地上,抖若筛糠,嘴里念念有词,状若疯癫。 常吉十分嫌弃地扯下他眼里的布,踹了他一脚,道:“滚过去!” 谭治睁开眼,看到顾长晋与萧馥,面色先是一怔,旋即又是一喜,还当是他获救了,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朝顾长晋磕头:“少主!” 磕完头又爬向萧馥,双目含泪哽咽道:“郡主!” “别过来!”萧馥嫌恶道:“离我远一点!” 谭治一愣,手撑着地面,满面胡茬的脸糊满了涕泪,他望着萧馥,迟疑地又唤了一声:“郡主?” 萧馥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抬眸望着顾长晋,道:“让他滚!” 顾长晋继续翻开一个茶杯,斟满。 “两杯‘三更天’,郡主挑一个人陪你罢。谭治、安嬷嬷、张妈妈,你想要谁陪你?” 萧馥抬起眼。 顾长晋端起茶杯,温和笑道:“郡主若是下不了决心——” “让谭治陪我喝。”萧馥打断他,毫不犹豫道:“你给安嬷嬷与张妈妈一个痛快!” 顾长晋“唔”了声,望向谭治:“郡主挑中了你,喝下这茶,死后你将以夫妻之名与她合葬。谭治,这杯茶你喝是不喝?” 谭治还未及开口,一边的萧馥面色已经怒吼道:“顾长晋,你敢!” 谭治怎配与她同葬?不过一个低贱的商人,他怎配! 谭治望了望萧馥,又望了望顾长晋,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少主,我儿闻溪呢?” 顾长晋慢条斯理道:“清溪郡主身体抱恙,此时正在由皇后娘娘照料。” 闻言,谭治浑浊无光的眼珠子一寸寸上抬,望着萧馥那布满愤怒与嫌恶的面容,干涸脱皮的唇缓缓扯出一个笑:“小的愿意陪郡主喝!” 谭治上前抓住一个茶杯,将里头的茶水喝尽,又抓起另外一个茶杯,趁着萧馥发怒的瞬间,将那杯茶水灌入了萧馥嘴里。 “郡主莫怕,不管去哪儿我都陪你!” 茶杯“哐当”一声掉落在地,顾长晋掀开布帘,往外行去,静静立在门外。 小佛堂里的怒斥声没一会儿便消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凄厉的痛吟声。 中了“三更天”的人,将会疼到连自刎的力气都无,只能在漫长的痛苦里一点一点感受着生命的消逝。 顾长晋面无表情地听着。 他知道很疼。 曾经那姑娘也这样疼过。 所以,好生享受这份疼痛吧,前世她遭过的罪,你们全都要受一遍。 阴云密布的天放晴了片刻,很快又下起了鹅毛大雪。 入了夜后,紫宸殿掌起了灯。 容舒躺在榻上看了半个时辰的画本子,待得竹君进来催了,方熄灯睡去。 睡至半夜,也不知为何,忽然就醒了。 她抱着个月儿枕,茫然坐起。 今个她没留灯,整个内殿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清。 倒是外殿留了盏灯,薄薄的灯光照着棉布帘子,在底下的缝隙处落下一条细长的光影。 容舒偏头望向布帘,见那条本该敞亮的光影暗了一大半,抱着月儿枕的手忍不住一僵。 “顾长晋?”她的声音又轻又软,梦呓一般。 静坐在外殿里的人却听见了,喉结轻一抬,“嗯”了声,道:“是我,莫怕。” 容舒自是不觉怕,只觉得困惑。 他今晨离去时,还道最早也要明日方能回京的,怎地这大半夜的就回来了?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