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怎敢写下这信? 他就不怕一回到上京就被砍头吗? 感觉到喉头涌上一阵痒意,嘉佑帝掀开茶盅,缓缓抿了一口茶汤。 戚甄快来了,不能叫她听见他在咳嗽。 茶汤滚烫,几口下去,喉管被烫得发麻,徐徐压下缠绵在胸肺的那股痒意。 不多时,外头传来汪德海尖细的声音。 “皇上,皇后娘娘到了。” 汪德海不敢进殿,给嘉佑帝通禀完,便躬身让戚皇后进去了。 嘉佑帝放下画像,与戚皇后对视片刻,温声道:“过来陪朕说说话。” 半月不见,嘉佑帝又瘦了许多,面色愈发灰败。 明明气着他、恨着他的,可瞧见他这副病入膏肓的模样,戚皇后心中又是一阵酸涩与悲凉。 她在嘉佑帝身旁坐下,“皇上想同臣妾说甚?” 嘉佑帝道:“那孩子没事,太子将她送去大同了。” 戚皇后霍地抬起眼,急声道:“她……没事?那具尸身不是她?” “嗯,那是贵忠安排的女尸。” 戚皇后定定望着嘉佑帝,半晌,她红着眼眶道:“萧衍,你何苦如此骗我?” 这半个月,她是当真以为那孩子死了! 嘉佑帝不语。 他望着戚皇后,忽地握住她冰凉的手,道:“皇后可还记得太原府的谢家?” 戚皇后怎会不记得? 谢家乃太原府一普通的军户,靠着寡母甄氏一人,将五个儿子拉扯大。 当年嘉佑帝在太原府被逼起事,谢家五名成年男丁全都战死,只留下那常年做针线活,几乎将双目熬瞎的寡母以及长子留下的幼子。 甄氏一年内接连丧去四子,最后一名幼子年不过十六,为了给嘉佑帝挡一支毒箭,也在来年春死了,甚至还未娶妻。 那一日,便是萧衍亲自给甄氏送去她幼子的死讯的。 “老人家双目本就有旧疾,短短两年接连丧失了五子,眼睛也哭瞎了。那一日,她并不知那名给她送讯的小兵便是朕。”嘉佑帝面上浮出几缕回忆之色,“朕问她恨不恨。” 恨这苍天不公,恨这世间不平,恨他这王爷无能。 老夫人紧紧抱着幼子那件带血的战袍,颤着声道:“恨呐!老妇怎不恨!老妇恨我大胤终年不得太平!” 她的父兄战死了,丈夫战死了,如今辛苦拉扯大的五个孩子也战死了!一年又一年,战场上的硝烟始终不曾停歇过! “老人家不恨七皇子吗?若非追随了他,谢家五子不用战死,您这幼子也不必为了救他而死。” 七皇子无母族支撑,也不得皇帝看重,是以兵力最弱。 每一场胜仗皆是无数个悍不知死的兵丁用鲜血铺路换来的。 萧衍看着一个又一个为他死去的人,时常想:值得吗?为了他这个病弱无能的人,值得吗? “老人家听罢朕的问话,竟愤怒地摔了碗盏,连茶都不递给朕吃了。”嘉佑帝唇角压出了一缕笑,“她说她的儿子们都愿意为朕死,是因为他们笃信,朕将会是明君。” 戚甄望着嘉佑帝。 难怪那一日,他从谢家归来后,一个人在屋子里呆了许久。 太原府的百姓们爱戴他。 那些愿意为七皇子萧衍去死的人,有的是为了博一个前程,但更多的,是同谢家的几兄弟一眼,为了他这个人。 便是她戚甄,不也是为了他萧衍,连家族都舍弃了吗? “那一夜,朕对自己道,试试吧萧衍,试着,去做一个他们口中的‘明君’。” 嘉佑帝渐渐散去面上的笑意,望着戚皇后认真道:“我下决心与刑家结盟,纳刑家女为妃时,便已知晓,我与你戚甄再当不成太原府的七皇子与七皇子妃。” 他需要势力。 需要借刑家之力,拉拢文臣力量,借此牵制野心勃勃的戚家。 只纳了旁的女子,他会渐渐失去她,会与她一日日离心。 这些,他都有所预见,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是选择了与刑家结盟。 当年大胤的妖道之乱,死了多少人,又有多少像甄氏那样白发人送黑发人却依旧不怨他不恨他的人。 他不能辜负这些人。 戚甄轻轻垂下了眼,笑道:“皇上一直是个明君,这些年唯一的污点,大抵便是放过了戚家,放过了臣妾。” 以他萧衍的能力,怎会不知晓戚家与旁的武将勾结了,又怎会不知萧誉背着他做了甚?只不过是念在他与她的一份旧情,念在她杀了启元太子的功劳,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老尚书以死做局,逼着他出手铲除戚家。 就像当年谢家幼子之死叫他选择了与刑家结盟,抛却身后名与范氏一族百年清誉的恩师也叫他下定了决心铲除戚家。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