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叙起方才的事来,自有一番考量分析不提。 自从得了太娘娘口谕之后,乘月就无比期盼起来腊月十八的生辰来。 那一日是小寒,该是整个冬季最冷的一日。从前小的时候,乘月依稀记得都是在凤姿宫里吃酒,今年她六岁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便想要去兔儿山的琉璃房子过生辰。 兔儿山在仁寿宫以西,穿过一道清虚门,便能瞧见铜瓮水帘、玲珑山石。因乘月爱瞧重瓣的各色山茶花儿,陛下便为她在兔儿山专辟了一块儿苗圃,建了个琉璃房子,专在里头养些珍稀花草。 到了腊月十八头一天的晚上,乘月高兴的睡不成,打发人往养心殿里问了好几次,想同爹爹说说话,一直等到月上了中天,都没等来爹爹回来的信儿,乘月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日晨曦染上窗纸,乘月醒了,猫儿似的伸了伸懒腰,再一睁眼,太娘娘温慈的眼睛望着她,“小雪兔啊,那一年下着大雪,你娘疼了一天一夜,祖母急得直拜菩萨,到了天光一亮,里头就把你给抱出来给我瞧,哎呀,祖母抱着你啊,望着你的小鱼嘴,可太招人疼了。” 乘月嗷呜一声,美滋滋地拱进了太娘娘的怀里头撒娇,“那我爹爹呢,他抱我了么?” “你皇父啊,头一个就奔进了殿里瞧你娘,哪儿顾得上瞧你呢!”太娘娘笑着应她,再低头一瞧乘月,她在太娘娘怀里不满意:“爹爹可真不疼我,今儿可是我生辰,他都不来瞧我。” 太娘娘揉了揉乘月的发,笑着宽慰她,“朝政上出了顶顶重要的事,你皇父昨儿一宿没睡,领着臣工出宫去了。” 乘月闻言,大眼睛一下子就蓄满了泪,昨夜等爹爹不回的委屈伴随着失望,一股脑地发散出来。 “我才是最重要的呀,我也很重要啊。” 乘月抽抽噎噎地哭,她今日才满六岁,才不懂什么庙堂天下,她只知道今儿是她六岁的生辰,爹爹却不来,简直是太让她伤心了。 太娘娘瞧着她哭,这下可心疼坏了,一时间仁寿宫里上上下下全来哄她,到末了,云遮给乘月换上了今日的新衣裙,她才好些。 到了暮色四降时,小鸾车载着乘月往兔儿山去,坐进了琉璃房子,同镇北侯府的苏元善见了面,乘月的心情便又高兴起来。 苏元善是镇北侯府的大姑娘,她爹爹是平叛南域的功臣,如今驻守在雁门关,她如今虽才整七岁,可会养花的才名已满了整个帝京。 她是个极秀雅的小姑娘,一笑眼睛就会弯成月牙,说话时候先想一下才开口,声音也温温柔柔的,她不是头一次进宫了,可这一回是单独赴公主的生辰宴,见到了乘月,还是有些紧张。 乘月却很喜欢她,同她甫一见面就拉起了手,没一时就头碰着头去研究玻璃房子里的山茶花去了。 这次是小孩子们的聚会,除了苏元善以外,太娘娘还请了年后要来侍读的宗亲,全是些七八岁的孩子,虽只六个人,却仍吵得太娘娘脑仁儿疼,她将流离房子让给了猴儿们,自己个儿回仁寿宫里呆着去了。 因是借着乘月生辰的由头,想给她找些玩伴一道儿玩耍,故而在酒席也不似寻常一般正儿八经地摆了几桌,而是拼了五张长桌,上头摆了各色吃食,南边的点心北边的糕,再有炸的酥酥的藕丸子肉丸子小炸鱼,还有各式各样的小零嘴,花花绿绿的饴糖,孩子们围着乘月说话,倒顾不上吃了。 孩子们的交际简单而纯质,人人都带了礼物,堆叠在一块,宁王家的小县主江盛云托着腮问,“人都到齐了么?公主拆礼物罢!” 当着人前拆礼物,可不是什么规矩事,可孩子们哪儿有规矩啊,乘月心里装着事儿,兴致就不大高,往那流离房子外看一眼,还是瞧不见驸马的身影。 “驸马还没来……”乘月有点不高兴,她仰头唤云遮,“靖国公夫人来了么?” 云遮知道乘月所思所想,这便弯下身子应她,“奴婢往门前迎一迎。” 乘月没精打采的,拆礼物也拆的提不起精神,后来在兔儿山圈出的一块树林子里探险、挖泥坑她没什么兴趣,玩了一刻钟,便陆陆续续地有通传过来,小客人们家里都派了车在宫门前候着了。 人多在一块儿,还能暂且忘了不高兴,可热闹散了场,无边的伤感就笼罩了乘月。 她打小是个乐呵呵的孩子,便是哭都是吓唬人,可这一次是真真切切的伤心了,她抛下后头的宫人,往琉璃房子里去,在花圃里长得参差不齐的花后头找了一块地,坐在那儿望呆。 天黑沉沉的,琉璃房子外宫灯数盏,一团一团的光如莹玉,云遮在外头轻唤她,却不进来,显是明白小女儿的伤心事。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