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妙正要探头出去,就见顾昭向外抛出块令牌,再一转眼,已经进入一处小院。 顾昭这才放下梯子扶她下来。 钟妙哪里要他这样小心,一时间哭笑不得:“为师如何就到了需要人扶的年纪,你也太小心了些。” 顾昭斟酌道:“但师尊的修为……” 钟妙想起这回事来。 她下凡下得着急,时间只够修补完原先的身体,至于修为却是一时半会找不回了。 但这事实在不必担忧——只要伴生世界没有全线毁灭,高阶神明在这块土地上就是永生不灭的。就算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将躯壳弄坏,到时再捏一个出来就是了,并不比换件衣服更麻烦。 更何况她还能用天雷劈人呢! 不过这就不必同徒弟讲了,钟妙随便找了个由头将话题揭过去,落在顾昭眼里却是修为倒退的实证。 他不知道钟妙是如何回来的,也不知道钟妙这百年都去了哪里,事实上他仍处于“这或许只是幻觉”的惶恐中,好在经脉中的剧痛提醒他一切并非虚妄。 柳岐山当年给钟妙留了一道阵法,本意是希望钟妙在紧急情况下启用禁制控住顾昭,如今却成了他最好的安抚剂。 幻觉是不会让他痛的。 顾昭已是元婴后期,自然能看出钟妙现在的修为只算勉强搭上金丹的边。但只要钟妙能回来,这些都是小事。 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只能被抛在身后的孩子了,以他这些年积攒下的资源,就算替师尊重塑经脉也非难事。 只要师尊愿意留在他身边…… 顾昭微微一笑,引着钟妙向院内走去。 这块地属于正道魁首的私宅,往日多是些高阁大殿,到了顾昭手上,却只造了座小院。 钟妙没走两步就被小院外遍布的阵法晃得头晕,她迟疑道:“乖徒,你们做正道魁首这行当,风险竟然会这样大吗?” 顾昭含笑道:“这是难免的,师尊当年做少山君时,想来也有不少恶徒追杀罢?” 话虽如此,钟妙却从未考虑过在住宅边布置什么阵法。武力高强是其一,更多的是她不懂阵法。要真这么布置一圈,怕是恶徒没拦住几个,自己倒是困在里头出不去了。 她一时大为震撼,不过打量了几眼,头越发晕了,连忙别过脸不再去看。 顾昭面上笑意越发深了:“师尊怎么还是老样子。” 钟妙连连摇头:“罢了,还好我当年没接这份活,看来确实不是什么好差事。” 她向院中又走了几步,只见大到房屋布局,小到门上划痕,都与她从前的小院别无二致,粗粗一看还以为自己回了钟山。 钟妙摸着门上刻下的划痕笑道:“你怎么连这个也学来了?还是我刚带你回去那天刻下的,那时你只有这么高。” 顾昭在身后定定望着她。 一百年真的太长了。 长到他偶尔会以为那朝夕相伴的六年只是他编造的幻觉。 他一开始不敢回忆,后来却是不敢不回忆。 时间怎么会过得这样快,岁月又如何会这样无情。不过是稍微过了些许年月,旧人留下的痕迹就淡了。到最后就连说书先生也不耐烦讲古,一切都这样无波无澜地继续下去,就像是……什么都从未发生。 唯有他的世界在那一天悄无声息地毁灭。 顾昭恨世人将她忘得太快,拼命向上爬要替她讨个公道。但最后夙愿达成,所有人开始传唱她的功绩,处处有她的雕像与庙宇,他却不再敢抬头看上一眼。 世上都是她,世上却都不是她。 但这个是真的。 顾昭恍然回神,闻言笑道:“原来师尊不喜欢做正道魁首么?我还以为师尊会很高兴。” 钟妙露出个嫌弃的表情:“罢了么,谁要做这个,又要同那些顽固老头子打交道,又有处理不完的烂摊子。我看他们是欺负你年纪小,等你做上些日子,就知道这是多烦人的差事了。” 她忽然笑道:“不过也不妨事,你要是哪天真不想干了,咱们同师伯合计合计,挑一个倒霉蛋上来接摊子。” 顾昭自然点头说好。 他跟着钟妙在院内转悠,不动声色问道:“师尊既然觉得做正道魁首没有意思,可有什么是师尊从前想做又没做的么?” 钟妙正琢磨着往院子里放点什么,听他这么问也没过脑子,随口道:“那可就多了!不过现在这样就已经很不错,天下太平,也没什么事非得我去做,正好能松快松快找点自己的事儿干,从前哪敢想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呢?” 她说完,又开始计划着要在院中栽几棵桃树,挖几处酒窖,因此错过了顾昭此刻的神情。 顾昭眸色深深地望着她。 想起许多年前的一盏帝流浆。 作者有话说: 顾昭:金屋藏娇计划通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