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沈箐一笑,用很轻快的语调说:“好啦,别多想,咱们赶紧给收拾一下吧。” 她转头看了一眼这一地狼藉,拍拍手,撸了把袖子。 燕长庭忍不住跟上前一步:“阿箐?” 他很想知道她想什么,她刚才想的东西肯定是关于他的,“……你刚才在想什么?是生我的气吗?” “怎么会?” 沈箐诧异回头,却见月光下的少年脸上有点紧张,她视线往下一扫,还看见他食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他不是有点紧张,而是很紧张。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没什么,就是发现啊……”她蹲下来,割断树干上的藤蔓,手一抽回头,俏皮一笑:“阿庭长大了啊!” 是啊,长大了。 眼前的燕长庭,虽仍是少年模样,但轮廓已渐渐有点长开了,开始有几分日后英姿的影子了。 刚才乍看他眉目凌厉手持滴血长刃的模样,也很有点后世的品格。雷厉风行,决绝而不顾一切,这是她上辈子生前从未见过的。 不过这么说也不对,沈箐忽想起记忆中那个凶狠孤冷的小男孩。 其实……也不算突如其来了吧。 “阿庭长大了,也变棒了,”月光下,她细细端详他,声音很轻,微微带笑,细辨似乎还带着一点点的认真,“咱们阿庭这般好,合该无灾无难长命百岁才好。” 无灾无难,长命百岁,是皋京一带的祈佛语。旧时沈箐母亲虞夫人还在生的时候,每逢初一十五拜佛,她总不忘祈求孩儿们,无灾无难,长命百岁。 听着很平淡,却又最真挚一句话。 像流水,悄然而至,温情流淌。 她还夸他好。 “变棒了”,“这般好”。 燕长庭紧张一下去了,心头鼓胀,热血上涌,鼓噪又羞涩,“……我没这么好。” “阿箐才是最好的。” 他有点语无伦次,耳根赤红,讷讷小声说。 沈箐一下子被他逗笑了,女孩清悦的笑声回荡在山谷深处的这个小峡隙里,燕长庭站了一会儿,也抿唇浅笑了起来。 …… 月光皎洁,银纱般倾斜下来,树林里的虫鸣鸟叫是那样的鲜活又有节奏。 燕长庭拖着尸首都拉进灌木丛的深处,他不让沈箐干这些粗活,沈箐也没有异议,她用匕首把树干上藤绳都割净收拾好,铲了些细土,覆盖在溅有血腥的泥地上,血腥味一下子就淡了。 燕长庭慢慢用布料抹干净剑刃上的血迹,还剑入鞘,他不禁微微一笑,因为沈箐的信任。 他微微侧头,就能看见不远处沈箐的侧颜,她正撸起两只袖子,在热火朝天铲着土,腮边一缕散发在轻轻晃动着。 他怔怔看着,有些痴了,心坎内却前所未有的恬静。 火烧火灼的心田,在今夜被注进一汩甘泉,滋养干涸已久的大地,他的情绪,终于能彻底从前世的痛苦中抽离了。 这些天,他的心一半火热,一半冰冷,一半回到了眷恋的少年时期,另一半却停留在前世绝望而孤冰的那三年里。 重生这变化来得太突然了,他的情绪根本不能完全转换过来。 他低头看了一看自己的手,少年的十指白皙而修长,很漂亮,可他印象中这双手却是大小伤痕密布,都是在那三年不停歇止的征战中留下来的。 他总担心自己暴露。 他少年外表,成熟灵魂,早失去了年少时仅有的那几分纯挚,在那段绝望又晦暗的时光里,他的回忆只有血腥和杀戮。 他变了,他怕她嫌弃他。 他很怕自己暴露。 可今夜之后,他却不再担心了,因为他找到了一个新方法,让她慢慢接受自己的变化。 他终于摆脱了前世的痛苦,感到轻快,晦暗的一面离他远去。 先前其实他一直在伪装的,但今夜他终于找回了少年的感觉,重新体会到了少年时期那段一去不回的快乐时光。 他感到快乐,由衷的欢喜。 直至这一刻,燕长庭才算真真正正挣脱了过去情绪的束缚。 他是过去的他。 但同时也是十七岁的他。 他侧头看着,月光下,沈箐活泼阳光的脸,青葱少女,眉眼是那般的灵动飞扬。 他感到快乐和欢喜之余,心头也一涩,他喃喃,“这一世,你不许再骗我了!” 不许再丢下他。 燕长庭垂眸,盯了眼前这几具尸首一眼,“锵”一声将长剑入鞘,他转身快步走出灌木丛。 无论如何,这辈子,他都会保护好她,绝也不会重蹈覆辙! …… 两人很快把现场处理完毕,这地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