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野马视线,金綰岑拔腿狂奔,连跑过两条街拦了一台计程车跳上去。她毫不犹豫讲出路名,她以为再也不会去那一间高耸又逐步腐败的殿堂。 天方出版社。 王子豪对她的来访并不感意外,帮她倒了杯09年份波尔多右岸葡萄酒,丰腴芬香从拔开软木塞的那刻填饱了办公室,曾令她头晕的旧纸气味反而衬出酒的厚底。 「我在家喝不了那么棒的年份,金小姐,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没兴趣。」 「因为太乾净了,金小姐,太乾净这件事反而会使酒失真,那些人不是饮用而是品尝。我们难道是超市的顾客吗?我们有一支好酒,却净干一些不入流的事,那算上流还是下流。」 「你的做法也不入流,你指使刘彦同还有我。」 「忌妒比爱更好操控,但是忌妒无法毁灭一个人。请喝,我已经提前醒酒,现在是它释放出最佳风味的时机。」 「南打算离开天光,你已经达成目的,没必要继续斗下去,我们不会再有任何瓜葛。如果你想,我们也可以离开台北,我们不会待在这里。」 「像这款葡萄酒足以让酒饕迷恋不已,然而过了时效,会变得比超商杂牌啤酒更难喝。我寧可把整瓶倒进厕所冲掉。金小姐,你仔细想想,就算摆久了,变质了,它也还是一支要价上万的葡萄酒啊,我怎么会如此受不了它的味道呢?你要不要猜猜看。」 「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彷彿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回答,饮着红酒高谈阔论:「因为我对这支红酒抱持太大的期待了,我曾经把爱投注在它身上,不断忍耐,就只为了等它熟成,所以我更不能忍受这支酒的失败,相反来说,从来没有人期待啤酒的风味可以媲美葡萄酒吧。」 「王子豪!」金綰岑拍桌,酒瓶摇了一圈几乎翻倒。「你不会成功,因为你不懂爱,你不会瞭解爱对杜佑南產生了何种影响。」 「嘘,金小姐,你不是这场戏的主角,请安静一点。」王子豪竖起手指,侧过脸,外头传来急促脚步声。「我们的主角终于来了。的确,你对每个人的理解近乎百分之百正确,你追求意义的行为几乎使它拥有同等价值。」 「我不懂爱,但是我懂他。」 王子豪拉开办公室大门,举起酒杯夸张地舞动手臂行礼,葡萄酒漫天洒在地板化成血水。王子豪缓缓挺腰,直到与满脸怒火的杜佑南平视。 「多美的一张脸,我欢迎你,杜佑南。」 刘彦同被推进来,曾经令金綰岑觉得可爱的肉饼脸如今松垮垂下,溼汗拖着油脂沿下巴滴落。 跟在后面的杜佑南一眼也没望向她。 「但是你把垃圾一併带来干么?」王子豪挑起眉毛。 刘彦同如遭雷亟,两颗眼珠狂乱地寻找目标,最后停在金綰岑身上。 那是…… 恨意。 「王子豪,你承认你指使他在星聚落放毒品?」杜佑南说。 「看看你该庆幸是大麻而不是海洛因,否则那个什么超的,恐怕要关上大半辈子。金小姐,你不要的五百万刘先生倒是愿意收下。」王子豪坐回办公椅。「刘先生,钱确认匯进户头了吧?不然这样,你留在这边我也没事情给你做,只是让人看笑话,你可以滚了。」 刘彦同置若罔闻。 王子豪把空酒杯往刘彦同脸上砸去,杜佑南一把接住,他握得太大力,细緻杯脚应声碎裂。 「哈,杜佑南,你替我省了一万。」 现场太过混乱,以至于金綰岑要找到一个正确的切入点都没有办法,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杜佑南对质刘彦同,等待自己的倒数计时。 「刘彦同,你们很早就互相勾结了?」杜佑南问。 「很早……什么是很早……什么又叫晚了……」他低沉耳语。 「什么?」 「杜製作,你知道我进公司几年了吗?」 杜佑南神色一沉。「十年?」 「是六年!」刘彦同狂吼。「我进公司第六年,杜製作,你从来不在意那些比你差劲的人,你为什么不永远保持下去。她算什么?她甚至不是本科系毕业,只是因为当不成老师才委曲求全进来天光,我不同,我毕业于剧本创作研究所,花费那么多心血,结果你只给她机会,这些年来我到底成了什么……」 他抽噎哭了起来,杜佑南过了好一会儿,等他平静后才缓缓开口。 「彦同,你知道你为什么升不上製作人或主笔?」 「主、主笔……」 「你以为我和叶姐都不曾考虑过?」 刘彦同不晓得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不晓得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事——他看向表情作呕的王子豪,对啊,他不过是一则笑话,名叫刘小胖的笑话。 刘彦同摇摇晃晃跌出门,金綰岑没办法扶起他,一个跌倒的人又怎么拉住另一个跌倒的人。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