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雪仗、万花筒、雪兔子,都是限定的片刻,他们只能当这几个时辰的祝清规与梁君庭,走出这片梅林又变回了不远不近、似真似假捉摸不透的帝王与君后。 梁徽看了眼他的神色:“没事,回头我再给你做别的。”他在祝知宜面前是时常不称朕的。 祝知宜静下来,只觉得方才一切都像场梦一般……太出格了,真是病坏了脑子,梁徽看他不做声,就又问:“小羊喜欢吗?还是给你做个冰灯,大的。” 祝知宜觉得这个人很会扰乱人心,正想着如何婉拒,梁徽给他撑伞,自己答了:“不说那就是都要。” “……” 雪最大的几日过去,晋州使司陈束终于将两尊大佛送走。 再回到京中己是开春,属国与各蕃各部来朝进贡,国宴在即,祝知宜忙于检阅贡礼、备礼仪乐、统筹三司九库,梁徽被理藩院和礼部缠得晕头转向,两人在宫内几乎没打过照面。 国宴当日,祝知宜着青雀朱燕朝会礼服,冠饰九疏玉珠,玉革带,灿霞帔,与梁徽同坐于万朝堂大殿,接受文武百官礼拜,百鸟朝凤,万国来朝。 殿下按品级,以君妃、君仪、君容的的位次列座,佟瑾锦衣华服,沈华衣兰玉清雅,傅苏朱唇玉面。 佟太后面无表情地看着比肩而坐的两人,又看看身侧满脸不高兴、喜怒皆形于色的外侄佟瑾,长甲嵌入掌心肉,面上很淡地笑着。 朝会国宴,皇帝应独坐大殿龙位,次席太后、皇后,一左一右,现下梁徽自己把礼制给改了,君后与皇帝平起平坐,太后与妃嫔位置设于殿下,佟太后看着雕刻风鸾位上好似发光的祝知宜,再一次认清……或许,属于自己的时代真的己经彻底落幕。 祝知宜头一回身登高位,脸盲症又犯了难,后宫妃嫔,文武百官,来朝使团,梁徽不动声色给他一个个提醒,祝知宜便觉放松许多。 但又有几分窘迫,梁徽的每一句悄声提点都是在提醒他的不尽职、不胜任,这本是他君后这个位置该作好的,但脸盲这事不由人,他又欠了梁徽人情,可转念一想,在梁徽面前丢份总比在外人前丢脸好。 这一番,落在百官眼中便是帝后情深,交头接耳。 使臣来自各壤各部,其中以潦南与北羌来者最众。 潦南属国亲大梁世家,沈家世代有人任职于理藩司,几近世袭,与潦南王室世代交好,进贡献礼时潦南使臣直接越过祝知宜这位新任君后,将他们的御品进献给“大梁最具才情的华衣公子”——沈君仪。 “君仪文采斐然,名扬四海,周属景仰,之不及,此红琥杉木贡笔乃我安南皇族制,配君仪是良驹遇伯乐。” 此言一出,朝殿气氛微妙,百官四目相对,心照不宣,这分明是沈族世家借外族之力以提朝中声势,边藩权利收归一向是中央集权的心头大患,是前朝留下的烂摊子。 先帝软弱无能,南属外交主动权从三代前朝便被世家霸在手中,沈族在理藩寺一家独大,甚至可以单独规定潦南每年进贡的规制,贡品的流经路线、审核、入册无不经其手。 潦南使臣将这象征家礼仪的贡笔直接进献沈华衣面略过祝知宜,无异于略过皇帝直接听命于以沈氏为首的大世家一派。 这笔不是朝贡,是喊话,告诉你大梁帝王,在大梁,我们听沈家的。 此可谓外患之下又增内忧,梁徽坐于高位之上八风不动,姿态仍是从容温和的,唇边甚至挂着点玩味笑意,可眼底漆黑深沉显得冰冷。 沈华衣没蠢到就这么接了这份贡礼,不卑不亢婉绝:“潦南王使此言差矣,沈某略读诗书当不上文采斐然,且我大梁乃礼仪之邦,恪尊礼位,该红琥杉贡笔理应进献与君后,臣不敢借越。” 潦南使臣这会儿倒是很听话:“是,是臣等失礼,那便献与君后殿下,以表我安南一族之忠心。” 只是这忠心,不知是对谁的忠心。 沈华衣不愧是生于外藩世家的翘楚,落落大方,外交辞令炉火纯青,面上丝毫瞧不出“不敢收”的惶恐,倒是把这僵局生生抛给了祝知宜。 祝知宜那个位置是最尴尬的,这贡礼他收与不收场面都不好看。 收了,那是他捡沈华衣的漏,沈华衣不要的东西他要;不收,显得他小家子气,失了君仪天下的风范。 看似轻巧的局,七七八八里藏了诸多歹毒心思,梁徽幽幽眯起眼,刚要说话,便听祝知宜大大方方道:“田公公,呈上来给本宫瞧瞧吧。” 这事,梁徽帮不了他,矛头利箭明了是指准他打的,梁徽要是替他出手挡着,他这君后的威从此便再也立不起来。 潦南使臣听他这语气无端升起一股不样预感,狐疑地将笔递上。 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