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送走了喋喋不休的小娘子,江琮回到重归寂静的池边,望着空杯忍不住哑然失笑。 她这样,倒比平时恭敬温顺的样子要生动许多,或许这才是本来性格罢。十七八岁的女孩儿,又受了这么多苦楚,只有借着酒意才能稍微活泼些,也是可怜可叹。 这么一闹腾,他原本心中的郁结也全数消弭了,现在四下俱寂,终于可以盘算接下来的计划。 高深死了,尸首当夜便被焚烧埋葬,讣告迫不及待地张贴出来,好像生怕人不知道似的。 醉春楼那四个大汉被找着了三个,严刑拷打后,昨天终于交代出所有——他们并不是青云会的人,只是借了文身装腔作势罢了。 他们言之凿凿,说逃跑的那一个,才是真正的青云会部下。 江琮已经派人暗中寻了数日,剩下的那人竟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唯一可确定的是他没有出京城,如今藏匿在某个地方。 某个不那么容易进出,消息相对严密,寻常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第17章 莫贪杯 绿袖说:“少夫人,昨夜我睡得正香,忽然被晚照摇醒了,说是您在池边上喝醉了,要我帮忙扶回来。” 绿袖又说:“我急忙奔出门去,却见您蹲在树丛之中不愿走,口中一直念叨什么捉蟋蟀……世子就站在旁边笑。” 绿袖继续说:“您是同世子半夜对月饮酒?也太有意趣了些,今早夫人晓得此事,要我转告您以后多穿点衣裳,池边寒凉。” 绿袖还想说什么,但泠琅制止了她。 “……我晓得了,你,你莫要再说。” 绿袖于是住嘴,乖乖在榻边站着。 泠琅拥着被子,颇有几分呆滞地凝望某处虚空,久久没有说话。 她喝不得酒,并且是沾杯就醉的程度,这一点她自己十分清楚。 更要命的是,这个醉不是不省人事的醉,而是生龙活虎的醉,她上头后话尤其多,举动尤其离奇,曾闹过好些洋相,甚至还出过事。 所以即使她挺喜欢杯中滋味,如非必要,也已经很久没有碰酒了。昨夜,昨夜实在是心绪不佳,见江琮又那般楚楚可怜,就生了些同是天涯苦命人的狗屁感慨—— 泠琅头皮发麻,她都说了什么?捉蟋蟀又是为何?要是说漏嘴,把秘密倒个一干二净可怎么办? 她打定主意,待会儿就找他试探一番,若是她昨夜真的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就一口咬定是醉后胡言乱语。 怀着一腔忐忑,泠琅如游魂一般起床洗漱,直到走出屋门,被日光一照,才有了点真实感。 江琮的屋子就在斜对面,走路只需十五步,路上会途径一丛半人高的美人蕉。 这十五步,泠琅走得十分漫长,路过美人蕉的时候干脆直接驻足不前了。 连绿袖都瞧出了她的踟蹰:“少夫人,您可是害羞了?” 泠琅强笑道:“害什么羞?我只是瞧着这花十分喜人,观赏片刻罢。” 绿袖指着美人蕉肥厚油亮的绿叶:“可是少夫人,现在连花骨朵都没打上呢。” 泠琅语重心长道:“赏花就只是赏一个花么?新叶翠碧之色泽,枝蔓亭亭之姿态,甚至此时穿廊而过的凉风,也是值得赏的,岂是仅限于区区花朵?” 绿袖赧然道:“少夫人好生风雅,原是绿袖过于浅薄了。” 泠琅淡淡一笑:“赏花,赏的是看花的心境,这花开或不开有何区别?你可记着了?” 绿袖肃然起敬道:“记着了。”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