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过程里,江琮始终没有其他动作,他只深深望着少女的双眼,呼吸洒在她手心, 凉而润。 在手指离开时, 他却随之微微低头。 像是想多留住一刻似的。 泠琅察觉了这个小动作,她稍微迟疑了一瞬, 随即倾身轻拍他发顶。 想了想, 她又抚了两下, 像安抚一只什么小狗。 疲惫的小狗若被这么抚摸,应该会快活地甩起尾巴,或者扑到对方怀里索求更多。 但这是江琮,所以他沉默着任凭抚弄,只在她收回时,短暂地抬手轻握了片刻。 也只是片刻,他很快便放下,转身离开。 泠琅看着对方折返,他拉过她的手,用什么温热柔软的事物为她擦拭,似乎是浸了热水的绢布。 他轻嗅她指尖,确定那上面已经没有残留的血味后,才放下帐帘,低声道:“睡吧。” 泠琅便躺回去,听着屋外的虫声与水声,陷入莫名的茫然中。 那个梦太过真切,到现在,那沉重冷寂的思绪还充盈在心中,久久不散。 她觉得自己今晚有点怪,江琮也有点怪,两个怪怪的人凑在一起就会发生怪事,譬如说点莫名其妙的话,来点莫名其妙的对视。 泠琅埋在丝被中长叹一气,她大概明白,动情和拿刀有什么矛盾了。她拿了十多年的刀,已经尝尽了趣味,人与刀之间是细水流长的相伴。而她看上江琮不过短短时日,目前处处都是新奇体会。 他装模作样,她就想挑衅,他沉默不语,她就想逗弄,他偶尔展露点脆弱,她就摸摸他头发,像对待一只小狗。 这骤然生出的无穷乐趣,很容易让人贪恋其中啊!泠琅猛然醒悟,心有余悸地觉得情之一字果然够玄妙,怪不得古往今来都被人咏叹苦吟,津津乐道。 满脑子天马行空,她很快便又睡了过去,这回没再做怪梦,而是安安稳稳一觉到天明。 第二日,她于微光中苏醒,一个惬意舒畅的懒腰结束后,不出意外地发现自己又同江琮滚到了一个被窝。 对方半靠在榻上,衣衫乱糟糟地露出锁骨,一动不动地瞧着她,笑意有些凉。 泠琅说:“这般看着我作甚?不会想说,你衣服又是我扯的吧?” 江琮微笑:“不是,是我自己扯的。” “夫君睡觉怎如此不老实,这可不行,以后要改正。” “谨遵夫人教诲。” 仿佛昨夜无事发生,那些暗色中的隐秘触碰都不曾有,二人不厌其烦地来往了几句,才各自起身。 一同吃早食的时候,泠琅问了:“我身体已无碍了,何时动身?” “明日。” “够爽快,母亲那边你会怎么说?” “我已经说了。” 泠琅咽下一口粥,意外道:“她老人家这两天十分忙碌,你也成日不见踪影,怎么说上话的?” 江琮放下竹箸:“母亲想开设茶庄,她最近是在忙这个。” “我知道。” “我便说,之前在江南之行路过了好些茶园,都是些得天独厚的好地方,不如便为她跑一趟,仔细调查一番。” “她应允了?” “应允了,”江琮颔首,“主动让我带夫人去,说……这趟回来你瞧着快活很多,是该多出去走走。” 泠琅微微笑了,她并不意外侯夫人能看出来,这位夫人向来都是表面粗犷,实则细腻的。 心中漫上一丝暖流,她想起今年春末,自以为在酒楼闯了祸,丢了侯府脸面,已经准备好迎接指责,却只得到了毫不作伪的安慰和鼓励。 那一瞬间的手足无措,让她记了很久很久,说来奇怪,明明见了足够世面,也十分清楚人情冷暖,但当时的她仍旧为此生出被击溃一般的感动。 原因很简单,简单到不值得深究:在那之前,泠琅从来没真正见识过母亲这一角色。 李如海对她的抚养方式更像是朋友,他会讲道理,会唉声叹气地循循善诱,对每一次叛逆进行谈判,和她玩公平公正的竞争游戏,绝无任何偏私。 他毫不吝啬对她的夸赞,但几乎从未说过关于爱的词句。 那种父母与子女之间,天然的、无需置疑的脉脉温情,他其实从来不曾给予。 于是泠琅便以为,天底下的父母便都是这样,后来她才晓得,李如海有多么难得。 他不打压也不限制,让她充满了说话走路的勇气,泠琅觉得,即使这其中少了点温软,那也无伤大雅。 所以,她头一回领略到,那种毫不讲理的爱护是什么模样时,不受控制地生出感动,其实很正常吧。 听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