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刚要再张口,便听他忽然唤她:“秀秀。” “嗯?”秀秀感受到他因为生病而异常灼热的皮肤,鬼使神差地应了声。 “你来看我,我很高兴,还有……”崔道之略带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对不起。” 秀秀要去扶他肩膀的手顿住。 崔道之从她身上起来,两手捧着她的脸,去抹她流下的眼泪:“你早想起来了,是不是?” 秀秀豆大的泪珠落在他手心里,崔道之看着她,整颗心像是在油锅里熬着,喉咙又酸又涩。 “别哭。” 秀秀骂他:“......你这个混蛋,我恨死你了。” 她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说,可是最终,却只吐出这样几个字。 “嗯。”崔道之点头,“我知道,我这样的人,确实可恨。” 他忽然微皱了眉头,喉中一阵熟悉的腥意,因怕吓着秀秀,不由转过身去。 秀秀察觉到他的意图,想起方才阿昭所说的话,不由紧了紧喉咙,装作不知,只拉着他坐到榻上,也不问他,直接朝外头道:“将陛下的药端进来。” 崔道之此刻早没了面对旁人的执拗,听话极了,静静坐在那里看着秀秀,像是看不够似的。 宫人听崔道之愿意吃药,欢天喜地地端进殿里,递给秀秀,秀秀却不接,直接指着崔道之道:“灌他嘴里。” 宫人惊得瞪大双眼。 倒是崔道之轻笑不止,像是全然察觉不到自己生病似的,对宫人道:“给我吧。” 宫人将药颤颤巍巍地递了过去,又颤颤巍巍地走了出去。 崔道之将药一饮而尽,随即说了声:“苦。” 秀秀静静看着他。 崔道之将药碗放在茶几上,拿帕子擦了擦唇角,点头:“嗯,我活该。” 秀秀又将目光收回来。 只听殿内‘噼啪’一声响,秀秀下意识转过头去,只见不远处一只火盆立在那里,里头的银炭正烧得火旺。 才初秋的天气,崔道之竟已经开始烧起炭火,他从前可是个数九寒天里穿单衣都嫌热的人…… “秀秀。”他在叫她,秀秀回过头去,看见他一双漆黑的眸子落在自己身上,“靠近我一些,有点冷。” 见秀秀长久没有动弹,崔道之眼中的光亮慢慢暗了下去,他叹了口气,准备起身,却见秀秀忽然抬脚,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坐定。 崔道之身子一僵,看向秀秀。 秀秀回望他,问:“还冷么?” 崔道之眼底微热,慢慢将脑袋枕在她膝上,望着烧红的炭火,哑声道:“……还有一点儿。” 秀秀慢慢伸手,从身后将他抱住:“这样呢,还冷么?” 一股剧烈的暖热冲刷着崔道之的五脏六腑,让他想要流泪,他闭上眼睛,攥紧秀秀落在他胸前的手: “……不冷了。” 有她在,他永远都不冷。 秀秀被他攥着手,心里有些微酸,她动了动,发觉手下有什么东西硌得慌,崔道之察觉到她的目光,将怀中的硬物拿了出来。 秀秀微微一愣。 是那年她送给他的玉佩。 她以为它早就沉进江底了,不想却在这里见到它,若不是他拿出来,她早已忘了。 “这些年,你都戴着它?” “嗯。”崔道之应声,将玉佩放在她手里,慢慢握紧:“想你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秀秀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他们的心好似永远不曾在时间上对等,小小一枚玉佩,她看重时,他弃若敝履,而他珍之如宝之时,她却早已忘记它的存在。 秀秀慢慢将玉佩握紧。 这些年的纠葛,无论是痛苦的,还是快乐的,似乎都在这一刻归于了平静。 她的痛苦和委屈他了解,而他的后悔和自我折磨她也知道,这个时候,似乎再说什么都是多余。 他们早已不再年轻,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消磨在过往的尘烟里,人,总要往前看。 在秀秀的怀抱里,崔道之慢慢地睡着了,他似乎已经太久没有合眼,所以睡得很沉。 秀秀垂眼看他,忽然想起初见他时,他满身的血,只半张脸露出来,头侧歪着,被她拉上牛车,两个人被郑伯载着往河州的家里去。 夕阳照在他们身上,像是披上一层五彩霞光。 一晃,都这么些年过去了。 秀秀抬手轻摸着崔道之的鬓角,替他理好发丝,哑声唤了声:“……二哥哥。” 崔道之没有反应。 然而在她不注意的地方,他眼角的一滴泪却顺着眼尾悄悄流进鬓角,沁入她的裙摆之中。 -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