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像下了蛊,沈云翔脑袋沾着枕头就睡了过去。 天快亮时,大雨倾盆而至,寒风冷冽,格外好眠。 云巧起床后就站在窗户后偷看小床上酣睡的沈云翔,脸上笑开了花儿,端洗脸水进屋时,替沈云翔掖了掖被子,似乎有些好奇,“唐钝,翔哥儿为什么还不醒啊?” 屋檐滴着雨,哗哗哗的响。 唐钝拧帕子洗脸,背身对着云巧,道,“时辰还早呢。” “哦。”她声儿细细的,等唐钝洗了脸,端着盆去外边倒水,见唐钝打开抽屉拿梳子,她脆声道,“今天我自己梳头。” 唐钝看出她的心思,手越过左边的梳子,拿起抽屉里右边颜色更暗沉光滑的木梳,面无表情道,“小心丢脸。” “不会。” 云巧信心满满,然而梳头时仍扯掉了几根头发,沈云翔焦急回家,见她动作慢条斯理的,夺过梳子,“我来。” 他动作迅速得多,往下刮几下,然后将头发分成左右两股,编草绳的手法编成麻花,绑上头绳,拍她的脑袋道,“好了。” 云巧左右瞧瞧自己的辫子,嘟嘴,“不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的。”见碎发乱飞,他轻轻顺了顺,“好看。” 云巧登时笑没了眼。 沈云翔把梳子还给她,“我回家了啊。” “下着雨呢。” “不碍事。” 像唐钝说的,身正不怕影子斜,他和王贵打交道时并不清楚王贵底细,卖菌子是为了还债,没有作奸犯科,衙役没理由为难他,可他不着家,落得个畏罪潜逃的名声就不好了。 想着,他脱了脚上的草鞋拎在手里,撑着伞,头也不回的离去。 云巧追着檐廊走了两步。 屋檐的雨滴成帘,她没有让雨淋湿衣服,清着嗓子朝沈云翔背影喊,“翔哥儿,你还来吗?” 雨声太大,淹没了沈云翔的声音。 云巧肩膀垮了下去。 唐钝抬起头,温声道,“他说会来看你的。” 云巧嘴角咧开,笑容在暗色的雨幕前甜滋滋的,满头碎发凌乱飞得盖住了眼睛。 唐钝皱了皱眉,“进屋,我给你梳头。” 沈云翔这头梳的,出门就会被认作傻子。云巧捏住两边辫子,“翔哥儿说好看。” “我替你梳个更好看的。” “好。” 片刻后,云巧摸着脑袋上的圆髻,狐疑,“这跟昨天的一样啊。” “不一样。”唐钝脸不红心不跳的说,“昨天的位置稍微偏些。” 云巧又摸了摸,发髻昨天在哪个位置她没留意,不过好看就行了,放下梳子,她出去找孙山长学画画了。 雨天出行不便,但灰色的田野间,仍有许多忙碌的人影。 唐家亦来了人。 他们问唐钝卖地的事儿。 长流村田地广阔,耐不住家里人多,因此手里有几个钱的都想买,山地坡地贫瘠,价格便宜些,但唐钝家的田地肥沃,村里人抢着要,便是没钱的也想赊账买。 尤其是老唐家的人。 买田地的有外姓人,老唐家的眼红,便想攀交情,先赊账,以后慢慢还债。 赵氏跳得最高,“墩哥儿,你是读书人,要知道一笔写不出两个唐字,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偏袒外人啊。” 众多人里,几个外姓人尴尬不已。 顾明瑞摸了摸鼻子,道,“都是同村的,何来偏袒之说,墩哥儿既是卖地,自然该讲究先来后到的原则,再不济也是有钱的最先。” 赵氏进门就哽着声哭诉这些年的不容易。 谁家又容易了? 顾明瑞是顾村长家的老大,五十岁出头,说话时眼角皱纹深邃如沟壑。 唐钝点了点头,“顾叔说的是,不是我不讲人情,若应了婶子的要求同意赊账,所有人都赊账买我家的地怎么办?过不久我要去县学,卖田地是想挪些钱买笔墨纸砚,没有钱怕是难办。” 这儿的人,走得最远的地方不过北阳镇,不清楚县里情况。 “你家还没钱啊?”赵氏嘟哝,“你是秀才,不是有银钱和粮食补贴吗?” 这事还是四祖爷说出来的,唐钝考上秀才的那两年,四祖爷天天把唐钝挂嘴边,半句不离唐钝出息,劝村里家境好的都送孩子读书,考个功名回来。 好几家都把孩子往镇上书塾送,读出个名堂的却是没有。 赵氏打量着堂屋摆件,质疑,“你不会故意在我们面前哭穷吧,你家这样不像没钱的。” 这话纯属眼红嫉妒了。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