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须先将自己的利益和退路安置妥贴了,才敢开口进言。 其实她与苏公,还有那姓邵的郎君,他们倒颇为相似,都是性子还算磊落、遇事有几分担当、愿意为友人出头的。 想到此,赵煦心头那根扎了大半天的刺,似乎稍许磨钝了几分。苏颂与皇后之间,说得重些,是外朝勾连内廷,但若摆回常理,其实也就是个仁厚的老者受故友之托,照拂照拂他的孙女。 赵煦遂转向苏颂,软了口吻道:“苏公,沈公(指沈括)西去后,国朝上下,最懂水运机关的,便是你了。你虽年迈,此番看来,哪里闲得下来,一心要替朕的皇城司办案。你便将这工夫,花去烘焙、研磨大宗胡豆上吧,替朕弄回些辽人的银子来。” 他又望着曾布:“枢相,你外甥王提举,朕记得,是苏子瞻门下?” 曾布对此倒没什么战战兢兢的。 他曾家和苏轼、苏辙素来有交谊,他曾布从未隐瞒过赵煦,甚至还为苏迨留京求过情。 再说了,官家将他放在枢密院,与首相章惇和次相蔡卞制衡,某种程度上也是看中他与不少元佑臣子的私交甚好。 大宋历代皇帝的“异论相搅”理论,眼前这位青年天子,也出自赵家正统的教化,岂会放弃这样精妙的帝王术? 曾布于是颔首道:“小甥王斿少年时,向往蜀学,臣便引荐他去苏学士处请教。” 赵煦沉吟须臾,看向这屋中最后一个他还未发问的人——邵清。 “朕本想着,今岁殿试或可见到你,不料你倒入了国子学医科。邵静波,朕听姚氏说,胡豆是你帮她弄来的?今后若朝廷正式入舶胡豆,你可不许再做此事。” 邵清在开封住了七八年,熟悉大宋的入舶规矩,一听就懂天子的意思。 在大宋,譬如,关于香料,海船运送大食等地的香料靠岸后,由广州、登州等宋廷下辖的市舶司负责抽解、和卖,然后分别送入内香药库和榷货务。 内香药库服务于皇室,拿走的是最好的香料。剩余的香料则全部进入榷货务,再由榷货务定价、抽税后转手卖给私人商户。 因此,如果赵煦决定由宋廷出面,对于咖啡生豆进行像香料那样的官买官卖,邵清自然不可以打着胡人朋友分享随身之物的旗号,给姚欢弄咖啡豆。 否则便是走私。 但邵清,倒是不卑不亢,正色禀道:“官家,因姚娘子煮的这胡豆饮子着实好喝,草民也好奇询问了番客朋友。这胡豆树,三年即可长成挂果。若能由海外入舶,改为在大宋广为种植,自是最好。岭南荒野,不出粮米,如淮南、东南各路种茶一般,倒是良策。既然如今的茶政已改,胡豆亦可由榷货法改为通商法。” 姚欢不懂茶叶的具体采摘焙育之法,也不懂茶叶的品鉴,但作为唐宋史爱好者,北宋的茶政,她有基本概念。 邵清所言,指的是朝廷对于茶叶贸易的管制政策,前后不同。仁宗朝以前,南方所产的茶叶,不可以私卖,茶农必须卖给朝廷设在南方的六个榷货务和十三个山场,朝廷再统一卖给茶商。当时,只有蜀地曾经可以自由通商、私卖茶叶,但范围不可超出蜀地。 这个政策,到了仁宗以后,就改了。淮南、江南、福建等盛产茶叶的地区,也可以自由通商卖茶,朝廷抽税即可。 因此,邵清的意思很简单,乃是建议赵煦,真到了胡豆能在南方大面积种植、出产的时候,对于胡豆的管理,应也像茶政那样采用自由通商法,而不是盐政那样的官营法。 赵煦将几人的话都听了,胸中又敞亮了不少。 他对曾布道:“枢相,这几日你引苏公、邵郎君和姚氏去一趟京师榷货务,与你外甥王斿商议商议河北榷场烘焙、售卖胡豆之事,让王斿弄明白后,写个劄子给朕。边关榷场,都是所在路州的禁军督监,论来也算和你枢密院沾点边。若能给朕从辽人口袋里再弄回些白银,做了军饷去打夏人,你这个枢相也算是给朕分忧了。对了,再让王斿去信问问惠州的苏学士,彼处的气候和土质如何。” 曾布俯首称是。 自己的外甥,以及姚氏,受官家看重,这当然是喜事,“做了军饷去打夏人”这样与他的边事立场相左的话,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但立在一旁的邵清听来,赵煦那句“给朕从辽人口袋里再弄回些白银”却仿佛石子儿投湖,蓦地令他惊醒了几分,继而惘然起来。 他意识到,自己今日,竟好像忘了他其实m.fenGye-zN.cOm